超級瑪莉
從16歲起,我就很喜歡看黑幫電影。從最早的《窮巷劍客》、《下層社會》到后來的《疤面煞星》、《教父》。電影里刀光劍影的喋血生活令我暫時忘掉了生活的平淡。但我不喜歡香港的黑幫電影。那里面有我一段傷心往事。
26歲時,我開始了自己的第二次戀愛。家瑋身材健碩,是廣州一家健身會所的教練。
“來,家瑋,脫光。”許多晚上,我們就開始玩一種叫做“超級瑪莉”的游戲。其實就是我們小時候玩過的“采蘑菇”。我在他的身上畫滿了地圖,開始擲骷子,如同“大富翁”一樣開始尋寶生涯。誰先采到蘑菇誰就是贏家。勝利者可以擁有一個美妙而激情的晚上,而失敗者卻必須在走廊上裸奔三圈。
“肖銳。你這樣是不是有一點……”家瑋的眼神顯得很無辜。他是一個來自內蒙古的農家子弟,生性樸實,畢業于體育學院。
“你知道嗎,電影《殺手杰夫》中那個殺手殺女目標時,都會和她玩這樣的游戲。如果對方贏了,他就不殺她。”我不以為然。
我和家瑋是在我工作的地方—銀行認識的。他每個周末會來銀行一次。朝自己的戶口存入500元。我知道他是一個好孩子。去健身會所健身時,我看見老實的他總是被穿得很艷麗的女顧客戲弄。我對這一切感到很痛心。
但我根本不知道,有一天我會準備殺他。家瑋的笑聲很爽朗。他的眼神是那么迷人,純凈得象一個孩子。這是好處也是壞處。
私人偵探
那個外國人一直沒有出現。現在是15:32。我的電話響了。
“肖銳?……你是誰?”電話中,阿SAM無法將我和名字對號入座。我們認識是在去年去西安的一次長途旅行中。我在大雁塔照相時,一個男人走來遞給我一張名片,上面赫然寫著“私人偵探”。
我無法將眼前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和偵探掛上鉤。但我還是將名片保存了起來。決定實施自己的計劃時,我突然想起了這個人。
“我的工作是私人偵探。不是殺手。”電話中阿SAM欲語還休。
“你開個價吧。我會盡最大努力滿足你。”我從來沒料到自己會和電影中那類“買兇殺人”的女人一樣,在紛亂的街頭,與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商量殺人密事。也許女人都是感性的動物,既“感性”又“動物”。
“我的計劃是這樣……”我站在咖啡館門口對著電話說,“一個殺手為什么通常會被抓住,那是因為他留下了太多的線索。所以,這個事只能我們兩個人知道。”
“10萬。”阿SAM遲疑了半天。
“8萬。其實很容易:你只需要搭乘夜班火車來廣州,我會向你提供工具和路線圖。然后你只要按照我的計劃來實施就行。”
“什么時候動手?”他聲音有些顫抖。很明顯,他被我說動了。
“你今天晚上必須動身。到達后會有人接你,你要記住:你只是一個游客,在這個過程中,你不能和任何人說話,也不能交朋友。”
我掐斷電話時,看見那個外國黑鬼捧著一束玫瑰花滿頭大汗地趕到。
尼泊爾男人
其實和家瑋認識不久,我就發現他頭腦簡單得令人不可思議。
他每天只知道在健身房里揮汗如雨,沒有什么社會交際,最大的興趣是去河南少林寺學習武術,薪水在廣州屬于末流角色。穿衣服的品位也很差——我們在一起只有一個原因,他和小四長得很象。
小四是我16歲以前的戀人。與家瑋一樣。小四也是一個頭腦簡單身材健碩的男人。他們最像的地方就是眼神。家瑋第一次來銀行存款時,我就發現了這一點。
于是,我每次都沒有將家瑋的錢存進他的賬戶里,而是偷偷轉移到境外的一個虛擬卡號,而且每次我都多存入了1萬美元,并通過高超的財務手段將這筆賬化為虛有。
通常盜竊銀行的人其失敗的原因在于過于貪婪,卻沒有精密入微的辦法。不會有人想到。最危險的辦法也許最安全一往往只有這種逆向思維,才能夠旗開得勝。
在境外設置虛擬賬戶的辦法,出自于我一次去尼泊爾的旅行。我認識了一個來自印度的黑人。他抱著一個小孩在路邊乞討。滿面塵埃也無法掩飾其卓爾不群的氣質。
“這是你的小孩嗎?”我用英語問他。
“YES……”接著他說了一大堆尼泊爾語。我斷斷續續地聽懂了他的意思,他的名字叫辛格,妻子患了重病,他不得不遠離他鄉。來到尼泊爾以乞討為生。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完全沒有必要乞討,他的出色外形就像一個風度翩翩的金融家。
辛格與阿SAM
“我取到了你訂的花。現在怎么做?”坐在車里,辛格問我。
“你把玫瑰花解開,里面有一把鑰匙。你現在需要回家睡一覺,明天一早去接一個人。”明天早晨,他將去車站接阿SAM,用我藏在玫瑰花里的鑰匙在一個洗浴中心取出一個皮包。他們之間不允許說任何話。皮包里有4萬元錢和一把手槍。接下來的安排,辛格將對阿SAM進行秘密的跟蹤。
“你一直要跟蹤他來到我家,然后你在窗口掏出照相機。準備好拍照。”我最后告訴他。
“可以告訴我是什么事嗎?”辛格顯得很迷惑不解。
“你不需要知道是什么事。你需要的是錢。我能給你這筆錢。只要你明天完成這件事,我就會將錢給你。”錢是一個很好的東西,最少在這個時代可以完成許多事。
那天晚上,是我心驚膽顫的一晚。為了撫平自己的情緒。我甚至再次看了看《教父》,我真希望自己能象馬龍·白蘭度那樣冷靜地處理一切。我知道我多年來的夢想快要完成了,但是,暴風驟雨前的寧靜。令我愈發孤獨。
躺在浴缸里,我開始思索著明天將要發生的事:辛格在火車站將支起一塊接站牌,阿SAM看見后漠然地走到他面前,二人一句話也不會說。在一家名叫“藍天白浪”的洗浴中心,辛格將取出一個皮包,里面有4萬元錢和一把手槍。接著,阿SAM會打車來到我的房間,踢開門,將正在舉啞鈴的家瑋一槍打死……這時,辛格在門外按動快門。將這一切拍下來。
這就是我所需要的效果,僅僅這么簡單而已。這是一個超完美的謀殺。
殺手杰夫
16歲開始。我就不喜歡迪吧那種喧囂、浮躁、紙醉金迷的感覺,更加不喜歡迪吧里那些濃妝艷抹、行為可疑的女孩。我喜歡菊花,我喜歡那種隱忍、清潔、遺世獨立的芬芳。一朵菊花不應該出現在迪吧里,即使只是菊花茶。
但是,我超完美計劃卻要在酒吧里結束。
“你喜歡玩采蘑菇嗎?”一切結束后,我會來到這個城市最熱鬧的一個酒吧,詢問每個酒吧里的女孩。只要有人說“YES”,她就將落入我的魔爪。這個計劃的最后一步是我在酒吧里干掉每一個喜歡玩“采蘑菇”濃妝艷抹的酒吧女孩。
每次和家瑋玩這個游戲時,他都顯得很吃驚,他不知道我為什么喜歡玩這樣奇怪的游戲。他完全不知道,我在見他第一眼時就打算和他遠走高飛。在茫茫人海中。他就是我多年來一直尋找的人。
我的童貞喪失于16歲。那天晚上天氣很好,涼風習習,電視放著一部古老的黑幫電影——《殺手杰夫》,里面的殺手與每一個他要取命的女目標要玩一種名叫“采蘑菇”的游戲。我和小四雙頰緋紅,一種無名的暖昧交織在一起,恍惚中,我和小四也玩起了這種游戲……
“你可以保護我嗎?”一切結束后,我對身材健碩的小四說。
“我會,”小四用力抱著我,“我會永遠地保護你。”
我生性是個怯懦的女子,太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男人。我根本沒有想到,小四雖然有著健壯的四肢,但他卻根本不能保護我。家瑋和他一模一樣,他們甚至擁有一模一樣的眼神。如同一只憂傷的麋鹿——每當我在健身房看到家瑋的同事和顧客欺負他時,我就非常痛心。
我惟一的辦法只有殺了他,或者改變他。
酒吧女孩
“窗外有個人已經看見了你所做的一切。馬上將他干掉!”在我的房間里,阿SAM剛剛朝家瑋的胸口打了一槍后,他的手機收到一條我發給他的短信。
“如果你被人發現,你惟一辦法就是讓他逃走!”同時,辛格的手機也收到我的短信。
這時,阿SAM猛一回頭,發現有人正用相機對著他。阿SAM怒吼著朝辛格猛撲過去,想搶回相機。他們扭打在一起,這時,我又躲在門口用相機將這一切拍了下來。
我的超完美謀殺計劃已經完成了。最后,阿SAM由于行動敗露,惟一的辦法就是迅速逃離現場,揣著4萬元離開廣州;而辛格也會拿著另外4萬元回去印度,去治他妻子的病。他們兩人的任務都完成了,從此絕口不對任何人提此事。當然他們就算提起也無濟于事,我手里的相片足以說明一切問題。
看著他們匆匆離開后,我將昏迷中槍的家瑋扶了起來。
“你已經死了并且有可能被人碎尸,扔在誰都不知道的地方。”我笑著對他說。這也是我對阿SAM安排的計劃,卻永遠不可能發生。
是的,家瑋并沒有死。我給阿SAM的手機里的子彈是沒有彈頭的。我所需要的,只是一個死亡的現場。不久后,家瑋將和我出現在尼泊爾,他將會有一個全新的身份和護照,而他的銀行賬號里,則是一筆筆我從銀行悄悄轉進去的錢。
“家瑋,你害怕嗎?”我們站在這個城市最熱鬧的那家酒吧的馬路對面時,我問家瑋。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家瑋依然傻乎乎的。我穿過馬路朝酒吧走去,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花了8萬元的計劃,只為了我16歲時的夢想——拯救自己,以及一個男人。
“我愛你——”我站在馬路中間,回過頭,朝馬路對面的家瑋搖手,大聲對他喊。但這句話還沒說完,我感覺身體一陣劇痛……一輛外表涂得五顏六色的跑車猛地剎停在家瑋眼前。我的身體象一張紙一樣,被撞飛在地上。
“肖銳!肖銳!”家瑋的聲音顯得很驚慌,匆匆地朝我跑過來。我能夠清晰地聽到他的腳步聲,卻又感覺他距離我非常遙遠。這時,我覺得四周的一切十分安靜。
“他媽的這么不小心啊!”這時,跑車的門打開了。兩個穿著五顏六色的女阿飛正在罵罵咧咧。
10年前
在1999年,我的人生發生了一件驚心動魄的事。
那一年我16歲,是個生性怯懦的女孩,我有個戀人名叫小四。在我所生活的小縣城里,有著許多因為看《古惑仔》而走火入魔的女阿飛。她們濃妝艷抹,喜歡泡酒吧,喜歡坐著電動單車在大街小巷呼嘯而過。面對她們,我每次都躲得遠遠的,我知道自己惹不起她們,我和她們是兩類人,但我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卻會和她們扯上關系。
一天傍晚,我和小四穿巷子回家,一輛摩托車停在我的面前。
“聽說你們經常玩采蘑菇的游戲?”兩個穿著黑色皮衣的女孩捏著一把匕首慢慢靠近我們。
“你們怎么會知道?”我問道。小四的臉色突然變得尷尬。
“我們早都和他玩過啦!”她們哈哈大笑,并輕佻地沖小四勾手指,“過來,再陪我們玩一下。”她們早已經知道,身強力壯的小四其實和我一樣怯懦,不敢反抗。
但是,那一次小四沒有過去。也許是為了維系自己在我面前僅存的自尊,也許是為了救贖自己的背叛行為。他竟然猛抽了那兩個女孩一記耳光,接著和她們扭打起來。
也許沒料到老實的小四也能反抗,兩個女阿飛憤怒地將刀子插入了他的胸口。躲在街角看著小四慢慢倒在血泊中,我的內心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疼痛。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件事:一個男人的堅強其實源于他的內心,而不是肌肉——尤其是那些眼睛象麋鹿的男人。
于是,在那個晚上,我替自己的愛情制定了一個超完美謀殺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