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橋舊夢

漳州城南中山橋，跨九龍江西溪西岸，居閩粵交通要津，歷史悠久，人稱舊橋。

在歲月的長河里，舊橋，像一片遺落在現實生活中的舊夢，泊在九龍江柔和的水波和落日金黃的輝光之間，往事依稀，生活卻仍在繼續。

人在橋上走，水在橋下流。那些晃動在頭上的日光，和十個世紀前的一樣溫暖；那些飄浮在江風中的眼神，依然攜帶著某種古老的信息，行人的步履聲在時間里起起落落，舊橋像記憶中的一根紐帶，將九龍江兩岸近千年的歷史，悠悠然聯系在一起。

舊橋始建于宋紹興年間，初為浮橋，后改作石橋，長虹臥波，橫貫江南江北。千百年前，舊橋曾送走多少外出尋夢的游子，又曾迎來多少懷揣希望的過客，那些寬大的橋墩，曾經承載過多少歷史的真實，那些凹凸不平的橋面，又曾挾帶著多少故事隱喻，人們大約已經無從知曉了。

許多年以前，當一個叫林語堂的龍溪鄉間農家子，告別坂仔教堂的鐘聲，輕舟直下飄向江洋的時候，舊橋，目送了這位未來的文學大師的遠去，匆匆的歲月忽略了大師的記憶，而一座承載過千年悲歡的橋，想必已經記住了一位注定要把漳州人的精神生活帶往異域的人。當舊橋以我們今天所能見到的模樣出現在九龍江上時，已經1926年的事了，由于地方士紳商賈的倡議，一座具有現代意義的公路橋得以興建，橋成之日，正是北伐軍進漳之時，橋便取名中山橋。此后80年，橋與一位偉人的名字相知相隨，并成為這座城市難以忘懷的記憶。許多年以后，那位曾經揚鞭西溪、為中山橋揮筆作下碑記的北伐名將何應欽，早已連同他的赫赫聲名，以及聲名之后的是是非非，沉睡在過往的歲月里，而舊橋依在，碑亭依在，沐浴在九龍江暖暖的風中，看一江春水東流去。

橋是城市的命脈，在漳州歷史上，沒有哪一座橋，像舊橋這樣如此深刻地影響著城市市民的生活。千百年來，當那些騎馬的、坐轎的、乘車的、步行的商人，源源不斷地從廣東方向向城南門涌來，沿著舊橋頭、南門頭、南市街、雙門頂一路走進這座城市，沒有人知道，有多少財富，正通過那橋，源源不斷地將商業活力，注入到城市的肢體。舊橋頭的藍藍的天空中，似乎還留著初來乍到者的喜悅，南市街的那一串長長的鋪面，似乎還掛著遠客的笑語，走在“五腳居”式的街廊里，來往的行人似乎還保留著古意的表情，那街上出售的香煙燭火土特產品，似乎仍保持著數百年前的模樣。老漳州人說：“東門金，南門銀”，舊橋，給漳州帶來的是繁榮的街市和遠近聞名的財富。并將漳州人近千年的生活，一路延伸進我們的現實世界。

在歲月的長河里，舊橋迎送過多少香車寶馬、販夫走卒，目睹過多少悲歡離合、榮辱興衰，如今暮色蒼蒼，卻質樸如初，古意依然。

舊橋老了，老得像一片留在老漳州人心中的舊夢，陳舊而溫暖，殘缺卻令人留戀，它的淡出卻是順理成章的事。當歲月流水般從橋下匆匆流過，這衰老的橋，還會重新青春年少嗎？就像過去10個世紀已經發生過的那樣，問橋，橋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