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車上書第一人”

開荒墾田時，泥土下驚現(xiàn)一個奇怪的墓碑。臺灣最后一位進士的墳墓，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漳州的荒山野地里。“公車上書第一人”，到底有著哪些鮮為人知的身世？

義不臣虜

2003年春季的一天，在漳州龍海林前村一個叫做“上寶”的坡地里，墾荒的村民從地下挖掘出一個殘缺的墓碑，碑上刻著一些諸如“孤島”“進士”之類的特殊的字樣。顯然，墓碑的主人來歷不凡。由于當時的歷史原因，但這塊墓碑在當時并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墓碑被暫時保存在林前村村民鄭順明的家里。鄭順明回憶說：“當時村民們挖到了這個墓碑，就隨意丟棄在現(xiàn)場。之后我覺得不妥，就將它搬村里，幾年來一直閑置在屋后的空地。”

“上寶”這個奇怪的墓碑的出現(xiàn)，后來引起了考古界、文物管理部門的密切關注。經(jīng)過專家確認，墓碑的主人竟然是清朝末期一位叱咤風云的人物，他就是臺灣最后一名進士、被稱為“公車上書第一人”的汪春源。2001年初，汪春源的后人、時任福建省副省長的汪毅夫，在回答記者關于其曾祖父汪春源的提問時說:“寶島淪日后，曾祖父不愿為亡國奴，攜眷內渡，寄籍閩南。”而在當時，汪春源的墓地究竟在閩南的哪個地方還是個謎。

在海峽兩岸同仇敵愾、泣血保臺的時代舞臺上，汪春源是一個不該被遺忘的重要角色。汪春源，號杏泉，晚年自號柳塘，臺灣安平人。1886年由曾任臺灣巡撫的唐景崧選入海東書院，與愛國詩人丘逢甲、許南英（現(xiàn)代著名作家許地山的父親）等人同窗攻讀，一同加入海東吟社，這一年他才16歲。1888年，他和丘逢甲到福州趕舉，同榜高中。

1895年春，25歲的汪春源赴京趕考。風華正茂、踔厲風發(fā)的他，相信憑借自己的實力，進士之位是唾手可得的。然而，當年4月17日，清朝特命全權代表李鴻章在日本馬關春帆樓簽訂了臭名昭著的《馬關條約》，將臺灣及所屬島嶼割讓給日本。舉國震驚，在京應試的舉人群情激憤。4月28日，汪春源、羅秀蕙、黃宗鼎聯(lián)合任戶部主事的臺灣進士葉題雁、翰林院庶吉士李清琦等人，聯(lián)名向都察院上書，強調臺灣為東南門戶，決不可舍此于外人。他們指出：“無臺地則不特，沿海七省岌岌可危，即京畿亦不能高枕。”割讓寶島，臺民“如赤子之失慈母，悲慘曷及”；“臺民終不免一死，然死有隱痛”。他們發(fā)出400萬臺灣百姓誓死抗日、保家衛(wèi)國的心聲：“與其生為降虜，不如死為義民”。這份奏書震動了維新派領袖康有為，他在《康南海先生自編年譜》中寫道，臺灣舉子“垂涕而請命”的義舉使他看到“士氣可用，乃合十八省舉人于松竹庵會議，以一晝二夜草為萬言書，請拒和、變法、遷都三者。”這就是著名的“公車上書”事件。因為汪春源在歷史關頭的特殊作用，《臺灣三部曲》作者閻延文博士稱其為“公車上書第一人”。

進士及第

臺灣淪為日本的殖民地后，汪春源和許多恥為倭臣的仁人志士，選擇了回到海峽對岸的福建，寄籍龍溪縣，即現(xiàn)在的漳州市。

黯然內渡后，汪春源依然懷著儒生安邦定國的夢想，一次次參加殿試。對他而言，學而優(yōu)則仕，達而濟天下，是對臺灣的呼喚和無法解脫的責任。1898年，汪春源再次殿試，正趕上戊戌變法，愿望未能實現(xiàn)；1900年，他本來可以列名為辛丑恩科的進士，但八國聯(lián)軍的入侵再次擊碎了他的讀書救國夢，最高殿試機構“北京貢院“被燒毀，辛丑恩科改在1903年舉行。當時，時逢實業(yè)家林爾嘉在廈門鼓浪嶼的菽莊花園里設立了“菽莊吟社”，在時局動蕩、國家面臨內憂外患局勢的背景下，施士潔、汪春源、許南英等內渡的臺籍學子常聚集在這里吟詩作賦，抒發(fā)故土情懷。據(jù)傳，當時汪春源著有《柳塘詩文集》，可惜后來由于時局動蕩，詩集在遷居時丟失了。

經(jīng)過三年的苦苦等待，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坎坷、磨礪和悲愴，汪春源終于成為癸卯科三甲第120名進士。此時，臺灣陷落已經(jīng)整整八年了。

當時，清廷害怕激怒日本殖民者，不準臺灣舉子據(jù)實書寫籍貫。但在汪春源的血液中，臺灣永遠是中國的土地，自己永遠是中國臺灣人。汪春源在填寫“親供”（相當于現(xiàn)在的報名表）時，堂堂正正地填上了：中國臺灣省安平縣人。

汪春源考中進士后，他的官宦生涯都發(fā)生在江西。曾經(jīng)先后歷任鄉(xiāng)試同考官及宜春、建昌、安義、安仁知縣。他每為官一任，即造福一方。

當年，鴉片給中國帶來了極大危害。1906年，光緒皇帝批準下發(fā)了政務處提出的《禁煙章程十條》，次年，清政府又在新定的《新刑律》中確定了鴉片煙罪。這期間，汪春源在江西安義縣成立了戒煙善會。每次下鄉(xiāng)，他都輕車簡從，自備伙食，禁絕煙賭。當時，各地常發(fā)生外國教會與本地民眾沖突的教案，西方列強往往借題發(fā)揮，干預我國內政。汪春源于1904－1907年在建昌知縣任上，面對“教案迭出”的問題，他都能妥善處理。在他的《自述》中，有著這樣的記載：“該邑教案迭出。又與教士樊體愛開誠布公，迅速斷結，民教相安。” 汪春源還是個辦案高手。在一本《光緒末年宜春縣訟師秘本》所記載的汪春源的辦案批語中，可讀出他明查秋毫的為官作風。如在“索詐碎搶”案中的批注：“物必腐而后蟲生，該僧住持慈化寺如果恪守清規(guī)，毫不非為，羅才森縱非善良安能平空索詐，糾黨毆掄，其中顯有隱匿別情。”又如在“預奉存防”案中批注：“男女婚姻全憑庚帖媒證，氏孫珠牙雖經(jīng)李行茂面許女妻之，既未行聘納采，何致遂收氏孫姓名入伊家乘，且近既因事挾葛，彼此不愿聯(lián)姻，曾經(jīng)中保處明，前言作為罷論，何致尚慮有他。”

魂系漳州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汪春源離開江西官場回到漳州，以教書為業(yè)。他的后代也大都受到他崇尚讀書的影響，其子汪受田就曾經(jīng)擔任《漳州日報》的主筆，是閩南地區(qū)知名詩人和書法家。1923年，汪春源病逝，其后人在距離漳州市區(qū)10幾公里遠的龍海九湖林前村買下一座山，作為他的安葬地，并委托林前村民汪水南照看墳墓。

林前村原來由10個自然村組成。民國初期，當?shù)匕l(fā)生了泥石流，村莊不復存在，汪春源的墓地也被掩埋。在那場災難中，林前村的汪姓人都分散到各地居住，只有汪水南的后代仍住在林前村，但他們對先輩的陳年舊事卻不甚了了。幾十年來，汪春源后人曾多方尋找祖先的墓地，林前村村民鄭清江等人也熱心地提供幫助。后來根據(jù)村里的長輩的現(xiàn)場指認，終于查明汪春源墓的確切所在地。但由于林前村在明朝時期也出過一位叫汪凱的進士，當時眾人還不敢確定該墓的主人就是汪春源。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終于在村民鄭順明家的屋后，發(fā)現(xiàn)了這塊失落已久的進士墓碑，這個墓碑的重現(xiàn)，為解開那段歷史之謎提供了實物證據(jù)。

在林前村發(fā)現(xiàn)汪春源的墓地后，尋找他當年在漳州的住所成為漳州市文管部門的當務之急。由于年代久遠，城鄉(xiāng)面貌已經(jīng)大為改變，文管人員經(jīng)過努力，終于在漳州市區(qū)的“振成巷”找到了汪春源的故居“進士第”。

“進士第”為“三進帶兩廂”的格局，清代風格建筑，占地面積約800 平方米。院子里一堆殘缺的石建筑構件，顯示出當時汪春源故居較大的規(guī)模以及相對精巧的構造。二十世紀六十年，“進士第”被政府代收歸國有，除了西廂已毀，現(xiàn)存建筑基本保留原有平面布局。汪春源一些年長的后人至今還記得，早年，負責看護汪春源墓的汪水南經(jīng)常帶去自家土制的砂糖，到“進士第”與汪春源的后輩嘮叨家常。漳州市文管辦負責人楊麗華介紹說：“我們找到進士第后，發(fā)現(xiàn)這里由于年久失修，屋面滲漏、梁架糟朽等狀況十分嚴重，已處于瀕危狀態(tài)。我們馬上向省里籌措資金，對這一重要的涉臺文物進行修繕。”

歷史上，臺灣曾出過23名進士。汪春源作為清代臺灣的最后一名進士，在歷史的緊要關頭，做出了文人救國的壯舉。北京國子監(jiān)的明清進士碑上，至今還有汪春源的姓名以及事跡拓片。汪春源這位臺籍才子的不平凡人生，是當時海峽兩岸熱血文人同仇敵愾、維護國家領土完整的寫照，其愛國主義精神也將繼續(xù)影響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