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縣佚事

清末的中華大地，反對洋教的“教案”愈演愈烈，而古縣的鄭氏家族竟隱藏著一段屈辱的“教案”歷史。這個曾與清朝的漳籍名相蔡新結為親家的家族，在亂世中，曾幾度面臨滅門滅族的危機。面對一連串突如其來的棘手事，古縣人是如何一一化解的呢？

漫漫家族史

位于漳州城的東南，有個叫古縣的地方。古縣里，有一座始建于宋元年間的古老的廟宇——積蒼廟（廣應圣王謝太傅廟），里面祭祀著東晉名相謝安及其侄——東晉名將元帥謝玄、其六弟謝石、其侄女謝道韞，及金、胡二夫人。大殿里還祭祀著“太保公”鄭和。

積蒼廟廟內還有乾隆年間名相蔡新送給親家鄭玉振的黃涼傘及半副鸞駕，以及民國初年印尼的鄭姓華僑贈送的大蚶殼香爐。此外，大廟里還有許多鄭姓臺胞、臺灣的分廟在改革開放后前來認祖歸宗贈送的匾額。而大廟高高的底座、寬大的門楣、門旁古樸的石鼓，卻仿佛提醒著人們：這座大廟的構造與普通廟觀相比非同一般。

古縣地傍九龍江南岸，與漳州府對岸相望。境內河汊縱橫交錯，土地肥沃，糧作一年三熟，菜蔬花果四季不斷。明末清初，江上有兩座木橋，是古代兵、民自北經漳州往南的重要通道。早在梁大同六年（公元540年），這片土地上就建立了龍溪縣。據府縣志記載，這座大廟就是舊時龍溪縣衙的遺址，縣衙建成的年代比漳州建郡治還早146年。公元786年，漳州郡由漳浦李澳川遷入現代漳州市區，縣隨州移，因此古縣的稱呼一直沿用至今。

古縣自置縣以來，一直是政治、文化經濟中心。古縣一帶，鄭氏聚居村遍布縣境，其中古縣桂林村（現已衍擴成巧山、庵前、庵后、石碑、蒼嶺、下半林等20多個行政村）的這支鄭氏與鄭成功為同宗同支。

在古縣原先眾多的姓氏中，鄭氏以龐大的生命力發展成后來的名門望族。據鄭氏族長介紹，他們的先祖于南宋末年為了謀生遷居到這里開基。開基祖鄭如田本是龍溪縣山北（現為龍海7榜山）鄭氏的第二代裔孫。從到古縣祖地開基之初，鄭如田就與家中的兄弟為了祭祀祖宗的事情發生過多次紛爭，后來索性搶到一座祖婆的神主拿回古縣奉祀，與兄弟分道揚鑣，令立門戶。從此，古縣也叫“婆山”?！捌派健钡姆Q呼經鄭氏后裔改進，演變成雅稱“鄱山”。因此，今天的古縣鄭氏也稱“鄱山鄭氏”。當年，鄭姓人受到當地的歐陽氏的許多幫助才得以立足。

鄱山鄭氏開基祖鄭如田常年只身在外謀生，一開始只是向古縣歐陽氏租借了房子以安身，這兩支姓氏都以禮相待，和睦相處。誰想這便踏下了鄱山鄭氏創家立業的第一步。

鄭氏開基祖勤勉開拓，在創下一些家業后，便向歐陽氏買下了此前租借的房子。隨后，歐陽氏舉家遷移。然而，由于當時只賣房子，而房子前的一彎水潭仍是歐陽家族的產業。如今，秉承祖宗教誨的鄭氏后人還在水潭旁立了一塊石碑，上面刻有“歐厝譚”三個大字。

兩個家族的先人結下的點滴恩德，在子孫的傳衍中延續至今。一個水塘，記錄了歐陽氏不忘祖地的情懷，也訴說著鄭氏懷德感恩之心，更成就了一段傳世美談。

這所房子經過幾百年的傳承，仍然是一家鄭氏后人在居住。前幾年鄭姓族人修葺了這座老房子，在慶祝新居落成之時，更是盛情邀請來歐陽氏族人前來做客。

隨著鄭氏的傳衍生息，家族日益壯大。至元朝初年，鄱山鄭氏修建了鄭氏大宗祠，堂號“致嚴堂”。宗祠里的神龕上一直以來都只供奉著鄱山鄭氏第一、二、三世開基祖的牌位。然而，據老人們說，清末曾隨祖宗同奉的還有一位鄭氏第十八世裔孫的牌位。這其中發生了什么事呢？

險遭滅族之禍

原來，在清末，隨著外來宗教觸角的延伸，百姓和外來宗教的矛盾不斷被激化，全國各地都有發生抵觸外來宗教的教案。光緒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古縣也發生了教案事件。

那年，有一位傳教士到了古縣傳教，一些人就信奉了。但是這些教徒卻被當地人視為異類。其中，一名教徒在家附近挖了一口井，而鄭氏族人認為外來的宗教破壞了宗族的風水，便和對方發生了爭執，還發生了小規模的械斗，傷及多人。

和全國其他地方一樣，清朝政府在涉及教案的洋人面前是顯得軟弱昏庸的。古縣教案事件的最終處理也可見一斑。當時，清朝政府在列強的壓力下，轉而派兵鎮壓古縣民眾，并應列強的無禮要求，以賠償大量白銀了事。而這筆賠款被攤派到古縣所有鄭氏族人頭上，共計四萬多銀元。村子里的一塊碑記真實記載了鄭氏族人當時的困境：“時則官兵數百人常駐我社，供應告乏，深有意外之憂！重以義勇恫喝，謂不使鄭姓創鉅痛深……”。鄭氏族人不得不按全族男丁人頭家家湊錢，然而到最后仍然有一萬三千三百銀元的空缺。當時的鄭氏族長無奈之下，只得打算停止大小宗祠祭祀節約開支，以充當賠款。

這時，在廈門經商的鄭氏第十九世裔孫鄭元瑞提出祖宗祭祀萬不可終止，并毅然承擔起了這一筆不菲的賠款缺額，而古縣鄭氏族人對他的慷慨深感敬意，“為祖宗事出力者，宜報以祖宗盛典”。最終族長們共議讓鄭元瑞的父母神主供奉于大宗祠，同享后世祀奉。

如此，便出現了鄭氏宗祠里除一二三世族神牌、還供奉兩位第十八世裔孫牌位的反?，F象。

曾為軍事要地

古縣的歷史，因為與民族英雄鄭成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而顯得倍加厚重。

明永歷五年（公元1651年）農歷四月二十二日，鄭成功在圍攻漳州府海澄鎮時，對諸將發布命令：“欲圖進取，先從漳泉起手。此番殺他一陣，則漳虜懾服，集兵裕餉，恢復有基矣。爾等勉之！”此語出自鄭成功的戶部官楊英的日記《先王實錄》。該書記載：公元1651年12月至1652年3月，鄭成功圍困漳州四個多月。農歷9月16日，鄭成功撤去東南方面圍困漳州府的軍力，集中駐扎在靠近漳州城僅八九里之遙的九龍江南岸古縣社，準備在此迎擊清軍援兵。

當鄭成功來到古縣時，先到積蒼廟（廣應圣王謝太傅廟）拜了謝安王爺，又到鄭氏大宗《致嚴堂》祭拜先祖。在鄭成功的號召下，古縣一帶鄉民踴躍參軍入伍，并捐助了許多糧物。在古縣一座方形大土樓前，村民義務為鄭軍舂米，據傳：當時一整排石臼就達60座。鄭成功來到土樓，看到這種情景看了十分感動，說：“我也來一下！”由于他力氣太大，一捶下去，石臼裂成兩片。這當然是一種傳說，但至今在這座大土樓里，還有殘存著20多座石臼，可以想象當時生活在這里的人丁的規模。

這座沒有名字的土樓始建于明代，而外樓建于乾隆六年辛酉(1741)。內樓為生土樓，外樓為三合土夯筑，內樓二層，原有房間上下共27間；外樓三層上下房間共107間，全樓合計有房間134間。內外樓均有水井，底層設槍眼(射擊孔)以資對外射擊防御。據當地老人說：鄭成功父子三次圍攻漳州城均駐兵屬于他“老家”的古縣，作為圍攻漳州城的先頭陣地，而這座土樓就是鄭軍的大本營。

1652年10月的一天，清廷調集一萬多精騎從長泰抄小路入城，兩支清軍匯合后力量增大，猛力向古縣進攻。當天西風很大，鄭軍處在下風處，射出的火箭、火炮硝煙倒灌，嗆得眼不開眼，清軍乘勢攻擊，鄭軍被迫退往海澄。

此后幾年，鄭軍經過苦戰，先繼收復了廣東的潮州、澄海、揭陽，及福建的廈門、安海和漳州府的絕大部分地區。永歷八年（公元1654年）十一月初二，清軍漳州協守將軍劉國軒舉義獻漳州城，使漳州百姓免受生靈涂炭。十一月初四，鄭成功騎著一匹白馬，率領數千威武將士，高舉大明旌旗，浩浩蕩蕩地進入漳州府。漳州人民夾道歡迎國姓大軍光復府城。鄭成功照例派人在全城張貼布告，嚴令軍隊不得擾民，“違者斬”。在漳州府樓堂中，鄭成功首先接受清漳州府文武官員的投降，宣布對歸降的官兵不殺不辱，全部照舊任用，并撫恤戰死者的家屬。其中對立有大功的劉國軒將軍授都督僉事，管轄護衛后鎮、劉國軒的母舅江振唏任大監督、清軍漳州總鎮張世耀在軍前任要職。其轄下的有功將領都得到了獎賞。

在鄭經時代，期間發生的一些戰事也跟古縣的積蒼廟、大土樓有關。鄭成功手下“五虎將”之一的吳田也是古縣人。漳州坊間至今流傳著“吳田攻古縣”的故事：清康熙十四年（1675年），鄭成功之子鄭經準備攻打漳州，熟悉地形的吳田被任命為先鋒。吳田因年輕時曾被鄉人欺負，便要求先攻打古縣報仇。古縣人得知消息后，忙派人馬送大米、酒水到廈門與鄭經認親，求他不要攻打“老家”。但當時鄭經已經同意吳田攻打古縣，軍中無戲言，鄭經感到很為難。在這緊要的關頭，鄭經接受了軍師劉國軒的建議，一方面叫古縣的家族長老準備好防御對策，另一方面用縮短時間的辦法限制吳田的行動，要求他“入夜出兵，雞鳴繳令”。當夜，吳田率兵進入古縣，古縣人早已躲入土樓內，吳田圍著大樓團團轉，卻找不到樓門可入。此時，夜色還很深，卻突然傳來一聲聲雞啼，吳田無奈只好遵守軍令收兵。對于這件稀奇事，當地人傳說：這是積蒼廟內供奉的謝王爺發力使小母雞半夜啼叫，才促使吳田撤兵的。傳說如此，但直到今天，古縣人在供奉謝王公的時候，卻是決不允許以雞為祭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