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緣起
對于絕大多數中國人來說,“玄奘”這個人名非常陌生,人們熟悉的是《匪游記》中的那個唐僧。《西游記》是中國文學史上的經典,經典的力量是忽庸置疑的。自明代吳承恩創作《西游記》以來,一個陰柔懦弱、性別不明的唐僧形象已經深深地銘刻在中國人的心里。在人們津津樂道于孫悟空的時候,唐僧的原型一一玄奘卻被扭曲、被誤讀。幾個世紀的時間里,真實的玄奘越走越遠,逐漸離開了中國人的視線,只剩下一個輪廓模糊的背影。
公元2005年的冬天,在北京平安大街一個普通的茶館,時間已過半夜。昏暗的燈光下,幾個已近中年的男人眉飛色舞,幾近癡狂之狀。城市白日的喧囂已經過去,疲憊的人們正在進入夢鄉,街道上游蕩著三三兩兩幾個無眠的人。在這樣的時刻,世俗的欲望和壓迫都逐漸消退,多年不曾光顧的激情開始在昏暗的茶館彌漫。血色逐漸爬上一張張原本菜色的臉,白天的矜持和理智不見了,青春似乎又一次降臨。
茶館夜談的主題正是玄奘,那個唐朝僧人在一千三百多年后點燃了我們久違的激情。玄奘生活在大唐,那是一個令中國人魂牽夢繞的時代。玄奘,以極富傳奇色彩的一生,為那個充滿了榮光的時代做出了最好的注腳。在即將步入中年的時候,我們做出了一個決定,重走玄奘之路。重走玄奘之路,去發現一個真實的玄奘;重走玄奘之路,去感悟一個大氣磅礴的時代;重走玄奘之路,去尋找生命的真諦……
孤獨的童年
2006年三月,中央電視臺大型紀錄片《玄奘之路》攝制組成立。四月,我帶著攝制組來到河南洛陽。在偃師市緱氏鎮陳河村,我們探訪玄奘的故里。
公元600年,玄奘出生于隋朝的洛州。這一年,日后臭名昭著的隋煬帝被正式立為太子。根據心理學大師拂洛伊德的觀點,童年的遭遇對一個人的一生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玄奘出生在一個官宦世家。曾祖父曾經是北魏的太守,相當于封疆大吏。隋文帝楊堅結束了南北朝的分裂,統一了中國,玄奘的祖父任職于國子監,其職位有點類似于今天的文化部高級官員。玄奘的父親陳慧曾任縣令,在隋煬帝登基的那一年去官,隱居故里。
根據現有的史料來看,玄奘的祖先應該有著顯赫的背景。在曾祖一代,屬于門閥望族,到了父親一代,家道中落,縣令都無法當了,只能退隱還鄉。可以推斷,玄奘出生的時候,陳氏家族已經走向了不可逆轉的沒落。公元605年,母親去世,玄奘剛剛五歲。母親的離世想必給幼小的玄奘帶來了非同一般的影響。
在陳河村,當地的政府官員指著一處孤零零的老房子告訴我,那兒就是玄奘出生的地方。房子已經很破敗,掛滿了蜘蛛網。我們在屋子外面架起了軌道,攝影機開始在軌道上緩緩的移動。穿過黃昏中一縷縷飄過的炊煙,兒時孤獨的玄奘在緩緩地朝我們走來。關于玄奘的傳記大都提起,玄奘早熟。或許,母親的早逝使幼年的玄奘過早地體驗到了人生的無常。
在老房子的后面,油菜花散亂地開放在一塊空曠的土地上,其間夾雜著些許早開的野花。陪同的官員說,那是陳家的后花園。我們想象著,五歲的玄奘遭受喪母的打擊,是多么地無助。夕陽西下,霧靄開始籠罩陳河村。在陳家的后花園,一個孤獨的背影靜靜地站立,太陽緩緩落下。那是童年的玄奘。
母親去世后,父親棄官隱居,以教育玄奘為己任。史料記載,玄奘的父親陳慧博覽經書,有很高的文化修養。可以想象,對世事絕望了的父親肯定將希望寄托在幼小的玄奘身上。然而,災難很快又降臨了。十歲那年,父親突然去世,玄奘成了孤兒。
史料中記載,父親去世之后,玄奘隨二哥到了洛陽的凈土寺,姐姐則遠嫁他鄉。陳家至此已經完全解體。父母雙亡,子女流離失所,家庭不復存在。查遍了所有的史料,我們也無法確知曾經為望族的陳家究竟發生了什么樣的變故。南北朝以來,文人墨客談玄論佛成為時尚,世家子弟遁入佛門也是常有的事,但玄奘兄弟二人同入空門,應該非常罕見。聯想到姐姐的遠嫁他鄉,我們有理由推想,陳家遭遇的變故肯定非同一般。
公元610年,十歲的玄奘在俗世已沒有任何牽掛,從此踏入佛門。
迷惘的青春
在洛陽的凈土寺,玄奘整整停留了九年。從玄奘故里到洛陽,不過幾十公里的路程。2006年春天,中央電視臺《玄奘之路》攝制組驅車來到洛陽。當地的學者告訴我們,凈土寺已經沒有了,具體位置也不可考。時間摧毀了大多數的記憶,歷經繁華的洛陽已難尋古跡。
在洛陽的郊區,至今屹立的是一座叫白馬寺的佛寺,那是中國佛教發展史上的第一座官辦寺院。今天的白馬寺香火仍舊很旺,是著名的旅游勝地,游人絡繹不絕。可以肯定,白馬寺曾經留下過少年玄奘的足跡,或研讀佛法、或禮拜佛祖。
公元61 8年,天下大亂。窮兵黷武、大興土木的隋煬帝將中國又一次帶入了戰火之中,居于中原要沖的洛陽一夜之間變成了戰場。凈土寺不再寧靜,僧人玄奘離開洛陽,奔赴長安。這一年,玄奘十九歲,正值青春年華。
玄奘到達長安的時候,李氏家族剛剛建立大唐。長安城硝煙未盡,佛寺凋敝,佛法難覓,玄奘又轉而南下成都。從公元61 8年到627年,將近十年的時間,玄奘游歷了大半個中國。作為一個資質出眾,才華橫溢的僧人,玄奘一直在不斷地尋找高僧,探討佛理。根據史料記載,玄奘在佛法上的修為,在當時已無人能及。了解的越多,疑問也越多,玄奘內心深處的困惑卻越來越深。
行走在路上,動蕩的世事、苦難的大眾肯定給青年玄奘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佛法無邊,苦難如何得到解脫’生命如何才能實現圓滿?對于一個僧人而言,“成佛”意味著生命的圓滿。但是,沒有一個高僧能夠確鑿地告訴玄奘,凡人究竟能否成佛?
高處不勝寒,玄奘的質疑已無人能夠解答。十年的時間,不斷地行走,不斷地追問,玄奘的青春被迷惘籠罩。
十九年的行走
公元625年,玄奘第二次來到長安。此時的長安,繁榮已初露端倪,新興的大唐帝國正在各個領域招賢納俊。當時的宰相蕭璃希望玄奘能夠主持一座著名的佛寺,對一個年輕的僧人而言,這既是無上的榮譽,也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然而,玄奘還是拒絕了。冥冥之中,一個遙遠的聲音在召喚。
一個偶然的機會,玄奘在長安拜訪一位來自印度的高僧。面對這個充滿了疑惑的年輕人,高僧推薦了印度一個叫那爛陀的佛教圣地和一個叫戒賢的佛學大師。這是一次影響了玄奘一生的拜訪,也是最終成就了玄奘的一次拜訪。
公元626年的冬天,玄奘決定,西行印度。玄奘相信,這是解決迷惘的內心唯一的出路。
當時的大唐帝國,正在韜光養晦,積蓄實力,等待著與虎視眈眈的突厥人最后的決戰。決戰前夜,大唐封鎖了通往西域的邊境,任何人嚴禁出關。今天看來,這是出于國防安全上的考慮,出關的唐人或許會泄露大唐的國家安全信息。玄奘只能違法西行。
2006年的秋天,攝制組驅車從西安出發,沿著當年玄奘的足跡,行進在古老的絲綢之路上。從蘭州往西,就是河西走廊。走廊的最西邊是甘肅的安急縣,剛剛改名為瓜州。公元627年的秋天,玄奘孤身一人到達瓜州。瓜州是當時的大唐所能控制最西邊的地方,出了瓜州,就等于走出了大唐的勢力范圍。玄奘必須偷越國境。
今天的沙漠戈壁,應該跟一千三百多年前變化不是很大。我們在當地學者的陪同下,試圖找到當年玄奘必須穿過的四座烽火臺。茫茫戈壁,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幾乎都是小沙丘和鹽堿地。車輛從縣城出發,行駛了三個多小時,古老的漢長城在沙丘和鹽堿地中若隱若現,那是人類唯一留下的痕跡。突然,一片綠色出現在車頭的前方。準確地講,那只是一叢綠色。
當地的學者說,這個叫白墩子的遺址就是玄奘冒險偷水的第一個烽火臺。在戈壁和沙漠,水的意義無論如何形容都不過分。水到哪兒,生命就到哪兒。當年的烽火臺就建在一眼泉水旁邊的高臺上,輪廓仍舊保留得相當完整。泉水的周圍,生長著茂盛的蘆葦,正是搖曳在風中的蘆葦給灰黃的世界帶來了一抹難得的綠色。
在沙漠和戈壁,水是生命真正的保護神。史料記載,取水的玄奘幾乎被守軍的利箭射中。幸運的是,烽火臺的官員久仰玄奘大名,英雄之間惺惺相惜。玄奘不但得到了水和干糧的供應,而且被加以關照,順利通過了其它四個烽火臺。然而,烽火臺之外,卻是沒有人情、無法通融的茫茫戈壁。
從瓜州到哈密。要穿越一片最為艱險的戈壁,那是絲綢之路上的死亡之地。學者們把這片戈壁稱呼為“莫賀延磧”,今天,它仍然是甘肅和新疆的天然分界線。
2006年的秋天,越野車行駛在戈壁中間的公路上,我們仍然能夠感受到大自然的空曠、寂靜和冷峻。太陽即將下山,暗黑色的戈壁無邊無際,仿佛一個巨大的黑洞,可以吞噬掉任何生命。
一千三百多年前,在這個叫“莫賀延磧”的地方,玄奘孤身一人,朝著未知的西方前行。在玄奘的一生當中,穿越“莫賀延磧”是第一次生與死的考驗。史料中記載,玄奘不慎在“莫賀延磧”將水囊打翻。
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們很難去想象戈壁和沙漠的嚴酷。白天,熾熱的太陽很容易使地表溫度提升到攝氏四、五十度;夜晚,寒冷又像利刃,可以輕易穿透任何毛皮的防護。白天的時候,玄奘只能在小沙丘的陰影下藏身,夜晚是玄奘趕路的時間。你可以去想象,繁星滿天下的“莫賀延磧”,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天地之間一個渺小的身影在前行。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輝消失了,越野車停在公路邊,遠處的大漠如海市蜃樓一般。我的頭腦中揮之不去的是戈壁中玄奘倔強的身影。
我至今仍然困惑的是,玄奘四夜五天滴水未進,他究竟靠什么最終走出了“莫賀延磧”?從現代生理學的角度來看,一個人在完全缺水的情況下很難堅持這樣長的時間。或許,人的意志可以突破生命的極限,從而創造奇跡。玄奘應該就是這樣。堅定得足以穿透時空的意志支撐著玄奘活了下來。死亡之神最終放棄了玄奘,在幾乎暈厥的情況下,靠著識途的老馬,玄奘發現了救命的泉水。
在今天新疆的哈密市,我們找到了玄奘走出“莫賀延磧”之后看到的第一座佛寺。當時的哈密叫伊吾。史料中記載,一個漢人老僧竟然光著腳沖出了寺廟的大門。看到中原來的玄奘,老僧激動得無法自持,竟然抱著玄奘大哭起來。老僧幾十年都沒有見過來自中原的同胞了。可以想象,劫后余生的玄奘也是百感交集。
佛寺已經變成了遺址,但仍然保留著基本的形狀。當地篤信伊斯蘭教的維吾爾族人在佛寺上拍照散步,小孩在廢墟上奔跑,幾十只羊在周圍溜達。很明顯,當地政府并沒有采取有效的保護措施,似乎在任其自生自滅。時光荏苒,時移世易,在當年的絲綢之路上,佛教可是旅人最神圣的精神支柱。
哈密在唐朝初年隸屬于當時的高昌國,高昌的都城就在今天的吐魯番。應國王之邀,玄奘從伊吾來到了高昌。
在吐魯番,我們拍攝了兩大著名的古城遺址,交河故城和高昌故城。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古城中佛寺遍布,且規模巨大、地位顯赫。公元七世紀的時候,絲路綠洲上的各個小國都信奉佛教,高昌王鞠文泰就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
尊奉佛教的鞠文泰與玄奘一見如故。用歷史的眼光來分析,鞠文泰禮遇玄奘應該有三個方面的因素。其一,玄奘在佛學上的造詣;其二,玄奘獨一無二的人格與形象魅力。據史料記載,玄奘高大而英俊,總是彬彬有禮。其三,鞠文泰對玄奘有極其現實的需求。這一點,或許最為至關重要。
作為絲路上的小國,高昌一直在夾縫中求生。北方游牧的突厥人兇猛剽悍,一夜之間就可以踏平高昌的國土;東方的大唐帝國更是源遠流長,鞠文泰根本不敢得罪。當時,高昌仍舊處于突厥人的控制之下,但東方的大唐已經興起。玄奘的出現使鞠文泰相信,這個來自大唐的高僧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他的智慧或許會給夾縫中生存的高昌帶來安寧。
在吐魯番,除了古城遺址,就是大大小小的佛教洞窟。這些命運多舛的洞窟,是各種政治力量較量和更替的見證。每當新一輪的權力登臺,他們往往砸碎前任留下的佛像,鏟除前任留下的壁畫,重新雕塑自己的佛像,繪制自己的壁畫。
公元2006年的冬天,當我們因為玄奘而來時,洞窟已是熙熙攘攘的旅游景點,在這里工作的大多數是信奉伊斯蘭教的維吾爾族人。
鞠文泰軟硬兼施,想盡一切辦法,希望能夠留下玄奘。玄奘以絕食相抗。二人最終達成了以下妥協。玄奘求法歸來,將停留高昌三個月,為高昌國人講解佛法。
研究史料可以發現,鞠文泰對玄奘西行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他以高昌的富庶,為玄奘裝備了一支多達三十人的隨行隊伍;提供了足夠二十年之用的金銀財富;并且以高昌國的名義,請求沿途各國給玄奘提供最大的方便。假如沒有鞠文泰的幫助,很難設想玄奘西行是一個什么樣的結局。
離開高昌之后,玄奘來到焉耆國。在焉耆一個叫銀山的地方,玄奘的隊伍被強盜搶劫。
銀山位于新疆吐魯番市和庫車縣之間,今天稱為干溝。高大的山嶺綿延不絕,道路在山嶺間穿行,艱險的旅途非親臨者所能體驗。
玄奘在焉耆國只停留了一個晚上。離開焉耆之后,玄奘來到龜茲國。龜茲在今天新疆的庫車縣境內。公元七世紀的龜茲,其繁華遠非今天的人們能夠想象。龜茲既是西域最大的佛教圣地,又以獨一無二的樂舞名揚天下。玄奘在龜茲停留了將近三個月時間,他需要等待春天的到來。
公元627年春天,冰雪開始消融,玄奘準備翻越帕米爾高原。
2006年的11月,攝制組前往新疆阿克蘇地區的溫宿縣,尋找玄奘穿越天山的具體地點。當年的天山古道依舊是一個謎,學者們只能根據大概的地貌作一些推想。越野車在山谷中牛一樣爬行了一整天,太陽下的雪峰依舊遙不可及。當再也找不到任何道路的時候,我們放棄了努力。史料記載,在翻越天山的一周時間里,玄奘損失了將近一小半的隨從,有十多人永遠地留在了雪山。
翻越帕米爾高原之后,玄奘從伊塞克湖進入今天的中亞草原。伊塞克湖在今天吉爾吉斯斯坦共和國境內,與中國新疆隔天山而望。
公元七世紀。西突厥人稱霸中亞,碎葉正是西突厥汗國的王庭。由于有高昌王鞠文泰的禮物和國書,突厥可汗對玄奘以禮相待。在突厥可汗的幫助下,玄奘得以順利地穿越中亞草原。
2006年的夏天,碎葉城已是一片荒漠,野兔等各種小動物在此出沒。當年的佛寺遺址只剩下了幾個孤零零的土堆,暴露在中亞的烈日下。玄奘經過后半個世紀左右,大唐開始在碎葉建筑城池,設置官署。郭沫若曾經考證,大詩人李白就出生在碎葉城。
沿著玄奘的足跡,我們來到了聲明顯赫的中亞名城,撒馬爾罕。曾經夢幻般的撒馬爾罕已經完全不在了,留下的只是一個巨大的土堆。望著土堆上囈草的牛羊,我們不禁悵然若失。玄奘曾經目睹的撒馬爾罕,已經不留任何蹤跡。
根據玄奘的記載,撒馬爾罕城的東門叫中華門,朝著東方中華帝國的方向。太陽正在落山,相反的方向應該就是中國。撒馬爾罕古城遺址的周圍,聳立著幾座高大的伊斯蘭建筑,那是帖木兒帝國的遺產。
在撒馬爾罕以南一個叫沙赫里夏布茲的城市,我們在一群破敗的民房中間,發現了一小段僅存的土墻。當地的考古人員告訴我們,這是以前的中國城。在沙赫里夏布茲的博物館,陳列著一些在中國城出土的文物。面對那些來自于中國的瓷器、銅錢,我們感慨于曾經的中國人,竟然走得那樣遙遠。
從烏茲別克往南就是阿富汗,穿過阿富汗后,玄奘來到了今天的巴基斯坦。在巴基斯坦西北的重鎮白沙瓦,我們來到了當地久負盛名的博物館,那里保留著世界上最早的佛像,也是燦爛奪目的犍陀羅文化最好的見證。在白沙瓦周圍散布著幾處著名的佛寺遺址,其中包括犍陀羅文化的中心,塔克西拉古城。中亞的佛教建筑,基本上是泥土夯筑而成。進入印度河流域,佛寺主要由石頭建構。盡管伊斯蘭文化已經完全主導了巴基斯坦,但是,你可以從高大的佛寺遺址,感受到曾經糖教文化的輝煌。
沿著印度河,玄奘朝著心中的圣地前行。從長安出發將近兩年的行走,玄奘于公元6 2 9年的時候終于抵達了那爛陀,當時印度的文化中心。2006年5月份,我們在那爛陀拍攝,被那爛陀的壯觀完全震撼。在《西游記》中,玄奘去西天取經的大雷音寺的原型就是那爛陀。在印度人心目中,它是世界上第一所綜合性大學。那爛陀遺址保護得相當完整,寺廟、學術大廳、成千上萬間的學生宿舍,井然有序、錯落有致。建筑的主要材料是紅磚,紅色的建筑掩映在綠樹當中,可以想象,當年的那爛陀是何等美麗。
玄奘從此開始了在印度的行走生活。十七年的時間,玄奘踏遍了印度的土地。菩提迦耶是佛陀悟道的地方,在佛陀覺悟的那棵菩提樹下,玄奘的眼淚洶涌而出。這是史料記載中玄奘感情最為外露的一次。或許,在那一刻,他聆聽到了那個冥冥之中的召喚。童年的孤獨、青年的迷惘,在那一刻都得到了徹底的釋放,困惑的心靈豁然開朗。
玄奘在印度不僅僅是學習,他帶給印度人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將中國人的魅力永久地留給了印度。十七年之后,當玄奘啟程返回中國的時候,他幾乎成了印度的精神領袖。國王十里相送,僧俗大眾戀戀不舍的哭聲響徹印度高原。
通向自由之路
公元645年,玄奘從印度返回長安。十九年的時間,長安已成為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大唐正在步入盛世。唐太宗原諒了當年私自出國的玄奘,并力勸他返回俗世,為蒸蒸日上的帝國效力。此時的玄奘已大徹大悟,心中的自由是至高無上的,他婉言謝絕了皇帝勸其還俗的建議。玄奘的事業在于佛經的翻譯,他從印度帶回了整整6 5 7部佛教經典。糖經翻譯是一項龐大的文化工程,必須得到大唐政府的支持。玄奘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對世事人情的遇曉,很快取得了皇帝的信任,中國文化史上最大的文化翻譯工程就這樣開始了。
今天,在陜西一帶,與玄奘有關的文化古跡主要有兩處。其一為西安市區的大慈恩寺;其二為陜西銅川市的玉華宮遺址。大慈恩寺是玄奘親自設計建造的,其中大雁塔的設計思路來自于印度菩提迦耶著名的大菩提寺。大慈恩寺一直保存到了今天,銅川的玉華宮只剩下了遺址。而玄奘譯經的。第三個地方,弘福寺,就蹤跡全無了。
譯經工作持續了整整十九年。公元6 6 4年的春天,六十五歲的玄奘在玉華:宮圓寂。玄奘非常從容地離開了人世史料記載,預感到不久于人世,玄奘將弟子們召集到跟前,逐一安排了后事,然后微笑著走了。最后的十九年,玄奘一方面致力于佛經的翻譯,這是他安身立命的事業;一方面全力協調當時的佛教界跟中央政府的關系。玄奘明白,佛教的昌盛離不開帝王的認可和支持。為了佛教的發展,為了僧人們的平安,他周旋于大唐帝王和權貴的左右,費盡了心機。晚年的玄奘,表面上奔波憔悴,內心其實非常安詳寧靜。他完全解除了心魔,圓滿已經降臨。
聽聞玄奘圓寂,當時的唐高宗李治說,“朕失國寶矣”。玄奘下葬那天,長安及周圍州縣送葬者百萬余人,哀痛之聲響徹天宇。
金鐵木
2007年5月于冰窖口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