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守，無期限

4月中旬，正是細雨微朦，田野盡綠的時候，我前往鞏義，去尋找880年前一個文彩流蘊，極富傳奇故事的王朝在中國大地上的最后遺存。

鞏義位于洛陽和鄭州之間，隴海線上一個不起眼的小城市。極少有人知道它是北宋皇陵的所在地。人們更熟悉的是開封，《清明上河圖》里那個經濟發達，市井繁榮、人群熙攘的東京汴梁。而鞏義，這塊南望嵩山，北臨黃河的風水寶地默默無聲地收藏了那座都城的貴人們謝幕后的最終歸屬地——北宋的七帝八陵，22座皇后陵以及千八百多座王公將相墓葬，包括大名鼎鼎的包拯寇準……

滄海桑田的今朝

一千多年過去了，各帝后陵墓的地面建筑早已被燒光，盜光。一切等級，華貴尊嚴都打落到最原始的地平線，帝后的衛隊變成了麥田的守望者。

石像生們的身邊不再是四季常青的松柏柑橘，而是冬春有小麥，夏秋有玉米。忙碌的農夫在噴灑農藥時，不小心也會給石像身上來一點。

通往某位后陵的神道變成了村村通的要道，人們趕著羊、開著三蹦子匆匆走過：

笨重的石獅率先沉沒下去，在剛剛過膝的碧綠麥苗里玩捉迷藏；

老人們坐在石像腳下，一邊閑聊一邊注意著玩耍的孫輩們，對于外來參觀者并沒多大興趣，只是說“這些東西我們這兒多了去了”；

溫順的石羊石馬理所當然是小朋友們的天然滑梯，也許他們要長大后才知道自己接觸的是歷史。

現代人的棚屋緊挨著蓋在對獅后，鎮墓獸淪為看家犬。

石人石獸之間是一畦畦新綠的卷心菜和黃燦燦的油菜花。待到夏收后，整個陵區全在燒荒的氤氳中享受人間煙火。

最搞笑的是每當村子里有人家辦喜事，也會在挨著村子的這邊某個石刻的背后貼個喜字——真真是無與倫比的和光同塵、普天同樂。

露天石刻博物館

相比“以山為陵”的唐陵，北宋皇陵遠談不上氣勢恢宏。有不喜者華的趙匡胤的永昌陵在前，后代帝王生前都不修陵，只能在去世后動工，而且必須在七個月內完工，時間上限制了過多的鋪張。但是宋陵的祔葬制，即后妃埋在皇帝陵外，不再與皇帝同穴而葬。使得每個后陵都有自己單獨的神道和獨具風格的石像生。這一點無意中給后代留下了寶貴而豐富的石刻遺產。

如今，這些散布在綠色田野里的近千件白色石頭，是中國惟一的宋代石刻群遺產，其龐大的數量與高超的技藝無愧于“中國歷史上最大的露天石刻博物館”之稱。

威嚴的石馬和控馬官，象征著皇帝出巡時的儀仗：服飾各異、神態凝重的外國使節，體現了宋朝與外國的友好往來、文臣在前、武將在后體現了宋朝重文抑武的治國方略。唐陵的鴕鳥碑，至宋代改為馬頭，鳳尾、龍身，鷹爪的瑞禽屏，勁健矯捷的神鳥于高山雨霧間展翼飛翔，震懾山洞里的小獸。這是宋陵石刻獨一無二的特色。長鼻子的角端，瞇瞇眼的石象都是宋始增設，無不讓各代工匠刻意施展，各顯所長。石虎也雕得各有特點，有的壯碩威猛，有的豐滿溫順，而后陵的石虎更像個大貓，笑容如此溫順，一派賢德之風。

除了趙匡胤之父趙宏殷的永安陵已幾無遺跡外，其他七位君王的陵臺神道石刻都各具風格，值得細細品味。總的來說，早期的永昌，永熙，永定石刻樸拙粗獷，中期的永昭，永厚俊逸修長，后期的永裕永泰豐滿成熟。當地有句順口溜：“東陵獅子西陵象，滹沱陵上好石羊”。講的是永裕陵的獅子，永泰陵的象和永熙陵的石羊，算是陵區里石刻雕塑藝術的最高成就。這三件石刻都是又大又豐美。大家都知道，石頭越大越難處理，要考慮比例問題，又要考慮承重問題。為什么唐陵的鴕鳥都做成碑呢，因為鴕鳥的兩條細腿很難支撐起笨重的身體啊，尤其是個實心的石頭身軀，除非做成個抱窩的鴕鳥。可見動態與工藝處理的兩難兼顧。可是你看，永裕陵南神門的一對走獅多么地威風凜凜。兩獅對望，長鬃披卷，怒眼闊嘴身子前傾做行走狀，背上的鎖鏈好像隨著爆發的肌肉在扭動。重心設計得非常好，甚至不需要以尾接地來分配承重。比蹲獅更活靈活現，也更具威懾力。

不過，我最喜歡看的還是鎮陵將軍，鎮陵將軍多半是以當時皇帝最信賴的侍衛長或武將為原型造照的。每位將軍都迥然不同：極具個性。永昌陵南門西側的那位鎮陵將軍身材壯碩，豐頤闊臉、杏目斜飛。長鉞拄地，手按鉞首，貌似在放松，又帶著幾分警惕。他的頭盔很有意思，兩個帽翅遠看很像米老鼠的犬耳朵。讓人不禁為這穿越千年的相似開心一笑。永熙陵的鎮陵將軍有點呆頭呆腦的，規規矩矩地執鉞在胸，但戰袍上的花紋卻非常精美，流云中露出一對張牙舞爪的虎頭怪獸。永泰陵的鎮陵將軍頭盔上一個大絨球，表情有點詫異，似乎聽到了什么風吹草動，甚至連他拄斧的右手食指都翹了起來，似乎在說，噓，注意聽!

宋陵石雕縱向繼承了唐代氣魄雄偉，刀法簡練的特點，橫向受到了佛教雕塑及繪畫等的影響，簡練中追求精細，寫實中亦有夸張，既注意大的體積又注意局部效果，既不失神似又力求形似，達到形神兼備的藝術高度。宋陵豐富細致的紋飾為以后明清陵墓石雕所取法。明清兩代重裝飾，氣魄不如前朝，陵墓石刻漸漸走向衰落，宋陵的石刻藝術，不但是中國石刻藝術最后的輝煌，也是陵墓石雕藝術發展轉變的機杼。

戶外探險>>提示

鞏義東距鄭州市82公里，西距洛陽76公里，車程約一小時，交通非常方便。周邊比較值得參觀的景點有北宋皇陵、石窟寺、康百萬莊園等。如果從北京出發正好可以做一個飽滿豐富的“周末兩日游”計劃。周五晚21:40左右乘K269次列車從北京西站到鞏義第二天一早6:30抵達。火車站直對的馬路上有兩家快捷酒店，接著物資儲備庫，比較安靜。標間68元。第一天可以先把不用包車的幾個景點解決掉。早上先乘公交車去石窟寺，車票兩元，門票15元。石窟寺不大，只有五個洞窟。但歷史悠久，與洛陽的龍門石窟皆為北魏皇家敕建的石窟。雖然名氣不如龍門石窟但也正因偏僻無名，石窟保存得遠勝龍門。尤其是上個世紀30年代龍門石窟的禮佛圖被盜賣到美國，這里的禮佛圖更顯得珍貴。此外神龕佛像，伎樂飛天、神獸紋飾皆精彩美妙，絕對值得流連細看。

第二天包上一輛車，講好要去的其他幾個陵。費月150元左右。依次是310國道邊的永定陵(門票10元)、永昌陵、永熙陵、永裕陵和永泰陵，順道還有后泉溝的包拯墓。永安陵遺存的石刻很少，可去可不去。不要忘了每個帝陵的西北邊還有皇后陵，也值得一看。下年15:00左右從鞏義坐車到鄭州(一小時)，轉18:06的D132，約23:00可到北京西站。也可在鞏義坐K270次列車(洛陽到北京的過路車，要提前買票)21:06開，第二天一早5:57到北京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