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中產階級”能夠發揮在西方社會中可以看到的那些建設性功能,我們不但需要繼續增加中產階級的數量,而且要提高中產階級的內在品質。
在中國,中產階級是一個引進概念,它所對應的與其說是中國的現實,毋寧說是某種套用的理想類型。在這一概念的產生地——西方社會里,中產階級是學者根據當時社會業已形成的社會結構和人群構成所作的理論概括,承擔著明確的學術和實踐使命,主要用作解讀當代西方社會宏觀現象的分析工具,從社會結構的穩定性、社會運動的價值動力、社會公眾的主動參與到社會權利的普及,都可以通過中產階級及其社會文化特性加以解釋。問題在于并非所有使用這一概念的人都清晰地意識到,實質上中產階級所解釋的社會聯系既有因果性質的,也有相關性質的。也就是說,用中產階級概念來解釋的特定社會現象,其中到底是中產階級導致這一現象,還是這一現象僅僅是中產階級的功能,還是中產階級同這一現象只是同時存在而已,沒有更多的聯系,并沒有得到足夠的明確和充分的說明。
統計學上有一個著名的“偽關聯”公式:一個城市的犯罪率同該城市動物園所擁有的動物種類成正比。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人都知道兩者之間不可能有因果聯系,誰也不會希望通過減少動物園里的動物種類來減少犯罪。比較合理的解釋是犯罪率同動物園里動物種類的關聯是兩者都同城市規模有關。
因為中產階級概念被誤認為可以解釋各種社會現象,特別是可以帶來人們向往的社會效應,所以,在引進中產階級概念時,中國學者首先關注的不是中產階級本身,而是與中產階級相伴而生的社會現象。同樣,在界定中國中產階級時,更多地也是套用西方的定義,而不是直面中國中產階級的現實特性。主要由于這兩個原因,有關中產階級的研究難免出現眾說紛紜的混亂狀況。
比如,在關于中產階級的經濟標準上,到底是看一個人的名義收入,還是實際生活水平乃至生活質量?許多通過個人刻苦學習而得以“跳龍門”進入大城市的白領,常常需要為仍在鄉村的家人提供定期的財政支持(這在西方是不可想象的),與出身都市的同事,雖然有同樣的名義收入,但實際生活水平可能相差甚遠。
又比如,中產階級的標準不僅同個人收入,而且同普遍的社會保障有關,但在中國社會保障體系尚未完全建立,高醫療費用、高房價和低失業救濟、低退休金并存的情況下,理論上,中國“中產階級”應該具有的平和、穩定的心態,便難以維持。
再比如,由于實際生活水準和社會保障并沒有達到理論水準,所以,有關中產階級因為擁有體面的收入和同樣體面的生活,所以具有保守性,從而有助于社會結構穩定的說法,就失去了立論依據,由此得出的中國“中產階級”應該具有較為溫和的社會政治態度的判斷,也就可能成為臆想。
還比如,有關中產階級在社會價值觀中的主導作用,以及他們對社會性事務,特別是公益性事業的熱心參與,也因為其總體生活條件不匹配,功利性驅動突出,而在中國“中產階級”那里表現得不甚明顯。
總之,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國民的收入尤其是財產性收入的增加,白領人數的不斷增長,“中產階級”的規模勢將進一步膨脹。為了讓“中產階級”能夠發揮在西方社會中可以看到的那些建設性功能,我們不但需要繼續增加中產階級的數量,以造就有助于社會穩定的“橄欖型”結構,而且要提高中產階級的內在品質,通過改善其生存條件和生活質量,促成其與既成體制的良性互動,特別要創造各種工作平臺,吸納他們的意見,讓他們參與到社會建設和管理中來。同時,作為一個新的社會階層,如果不稱之為新的階級的話,“中產階級”還有一個如何處理同更高階層和較低階層的關系問題。在這一方面,他們不但需要引導,更需要借助制度性框架和平臺,在與其他階層的多種形式的交往中,建立起成熟穩定的關系。形成中的中國“中產階級”與整體社會的建設性關系,不是“中產”所固有的,而是需要我們努力建立和持續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