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籃球

洪 斌

我從來沒有見過比薛立安更招人討厭的小孩!

用“坐立不安”這個成語來形容他的個性最合適不過:無論他是坐著還是立著,手腳身心都不安分,非得擾得他人不得安寧不可。在我們廣東金融學院外語系暑期“三下鄉”隊伍奔赴支教的韶關市樂昌縣九峰鎮坪石村“圣米斯希望小學”的所有孩子當中,當數他最調皮,脾氣也最不好。

教慣了乖乖孩的我們,當真拿這個搗蛋鬼沒轍。第一天下來,大家都對立安議論紛紛。這時,曾任政協委員、九峰鎮司法官的潘彭城爺爺告訴了我們立安的家庭背景:立安的爺爺和爸爸都曾經犯過錯誤,進過監獄。或許是因為這樣,村里的人都疏遠、孤立他們一家,所以這孩子的性格有些古怪,加上自小沒有爸爸的管束,奶奶又特寵,媽媽也管制不住他,造成了他目前的這種野氣。

或許是摻雜了同情憐憫的成份,大家開始對立安有了改觀。我們也發現,立安雖然調皮搗蛋,但是卻很機靈聰明。例如,從沒接觸過手語操的小孩學了半天仍然記不住很多動作,但立安卻很快就能基本學會。

立安的家就在校門口的斜對面。到了家訪的那天,爺爺出于對我們人身安全的憂慮,建議我們不要去立安家家訪,我們聽從了爺爺的建議。家訪完最后一家回來,在經過立安家的時候,當我與坐在門口的立安的目光接觸的一剎那,我感到很愧疚。于是,我主動走上前去,對他說:“我們一起打籃球吧?”他沉默不語,但是主動地走在前面,帶領我們向球場走去。

球場上,一個好出風頭、愛自我表現的立安再次在我們面前活靈活現起來,但是一改往日喜好捉弄人的作風,非常積極地與隊友配合,非常賣力地帶球過人、中途攔截、運球快攻。在這一個多鐘的比賽中,我看到了陽光下開懷大笑的立安,看到了努力拼搏的立安,看到了一個擁有自己幸福的小孩子。

比賽完畢后,我們走出很長一段路后,我回頭望去,看到夕陽中的球場上,形單影只的立安,一個人,繼續地一次又一次地運球上籃。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一柄刀,刻在我的心坎上。

晚飯后,我們都提議去立安家家訪。打著光線微弱的手電筒,繞過崎嶇遙遠的山路,我們終于到了立安家。看見我們,立安有些驚訝,同時也非常開心地抓住了我的手,輕輕地說了一句:“你來啦!”

在家訪的過程中,我發覺,立安的爸爸雖不“知書”(沒什么文化),但也算“達禮”之人。立安的爸爸非常痛心地告訴我們,他在監獄里面蹲了8年,給家人帶來了莫大的恥辱,而這8年也導致了他疏忽了對小孩的管教。“他聰明是聰明,就是不好好利用他的聰明,學習不專心,成績每次排名都是‘第一,倒數的!”——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慨,但同時也承認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兒子,或許是因為父親的特殊身份而遭人疏遠、排擠,故而在心中埋怨父親,始終不肯認這個父親,久而久之養成了自己現在這種壞個性。

我讓幾個女生去同立安談,自己繼續與立安的爸爸溝通。慢慢地,我回憶并挖掘著立安的優點——聰明,學東西一學就會,過目不忘。下午球賽上的活躍表現……忽然,午后籃球場上立安孤單單的身影提醒了我,我對立安的爸爸說:“立安的籃球是你買給他的吧?”“嗯。”“其實可否這樣理解,其實立安心里還是愛你的,因為他每天都會抱上你給他買的籃球,在球場上揮灑一番。如果,他當真恨你的話,我想他連碰都不會碰你給他買的籃球吧。”立安的爸爸似乎有所感觸,我抓緊這個機會,向他描述了我們下午一起打籃球的情景,進而對他說,可否以后抽空多陪陪立安打籃球,在打球的過程中,自然會增進父子之間的一些交流。立安的爸爸若有所思,有些害羞地對我說,其實他已經在計劃了,過幾天等他手頭的工作處理好后,帶他們母子一道去鎮上玩幾天,去趕集,給他們買幾件新衣服。“這是多好的事呀,一家人多在一塊活動了,自然交流也多了,彼此之間也會多一份信任與依賴。”

告別的時候,我拉著立安的手說:“下午你打球的表現非常好,我回廣州以后一定會好好練習,以后回來你們這兒,再與你一較高低,或者有機會再與你結隊打球。”立安沉默,但是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立安的爸爸送我們走出了很長一段路,臨別時,悄悄地對我說:“我會記住你的話的,老師,以后有空就陪那小子打球,努力試試看。”

經過月色下的籃球場時,下午的情景再一次浮現眼前,尤其深刻的,仍然是立安運球上籃的身影,我默默地祝愿,同時也深信,以后,這個球場,將會成為他們父子二人共同揮灑汗水的場所,而這個場所,也終將成為連接起二人的心的一道橋梁。

(作者單位:廣東金融學院)

責任編輯朱守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