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

何 菲

成功的事,我可以找其他人一起做,你愿意跟我一起承受可能的失敗嗎?

她比他小一輪。她寫過幾本書,他是給其中一本書寫序的人。他為她寫下這樣的文字:“看她作文,如一位游吟詩人,也像靈性天空的獨奏者,很個性,也很自我。她的故事中充滿了讓人不安的真實……”

書出版那天,正是他佘山銀湖別墅的家裝修竣工的日子。他懷揣著她的書,領她欣賞了他的一個個創意,包括他太太的化妝間和他兒子帶閣樓的臥室。然后他摸出手機給“家里”打了個電話讓太太不必等門,他今晚不回去了。他要讓這幢房子有生命的第一夜,屬于他和他的紅顏知己。盡管他倆什么都不會做,但做不做什么并不重要,就像某位作家所說,“早已沒有相望地相望過很多次了”。

他曾鄭重地對她說,“我的家里,永遠有一間屋子為你留著。”

她點點頭,明白他的心,雖然那間“屋子”她可能永遠都不會去住。

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有一種情感是永遠住在心里的。那種情感,默契與欣賞,惦念與相幫,重情而輕物,有靈卻無性。境界很高,是“情感”,而不單是“感情”。

他們是有摩擦能源的。最“瘋狂”的一次,是某次去歐洲旅行,最后一夜在佛羅倫薩,他和她賴在酒店的同一張大床睡覺,蓋著兩條被子,在黑暗里聊天。后來他的手突然伸過來捉住她的手,放在他的嘴唇上。那個讓人心悸的時刻,能聽到彼此的心跳……但都壓抑住了。正因為這樣的壓抑,他和她度過了極奇特美妙的夜晚,令人刻骨銘心。

如果做了什么或什么都不做,都是有遺憾的,那個夜晚也許是對知己情感的最佳詮釋與濃縮。那份情色已經深化于他們的內心,回想起來,他(她)不是物理的,而是精神的。所以盡管有著燃燒的可能,但兩人的路不想止于愛情,他們把眼光放得更遠。因為愛情里面必然有憂傷,有嫉妒,有欲望,有撕心裂肺的激情,這才完整。而他們只想讓對方幸福,從未想占有。不為得到而患得患失,不為失去而尋死覓活,那是多么美妙。

其實他們相識于他未娶時。心動感覺之清雅與離俗似乎意味著她和他的情感永遠和婚嫁無關。她舍不得,完全舍不得跟他在一起。她覺得跟他的相處應該是一輩子的事情,她舍不得真的跟他成為男女朋友之后會分手,舍不得跟他真的成為夫妻后會一地雞毛。舍不得,有些感覺可以在心里住一輩子。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大小其實就看“場”的投契程度。“場”決定了他和她的精神是否屬于同一個層面,決定了他和她的語言和情緒能否有所回應。共同語言共同感受并不是在一對受過同等教育的男女之間就可以實現的,更多時候,它的背后隱藏著緣分,不是會不會表達而是想不想對這個人表達。它意味著理解、融合與分享。

對家庭的責任感是他(她)的一部分,而他(她)的精神戀人則是個獨立的存在。對她,他有著作為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美好情感。無涉婚姻,也不涉及性。不過這種進退一步都會走型的臨界狀態的美妙情感,定然是內心強大的男女才配擁有的,因為稍一軟弱,就容易走樣。走樣了就不再脫俗,在形式上就有點對不住那難得的緣分氣場。于是他們懂得稀釋原本會過濃的感情,把可能有的形而下穩定為形而上。

雖然娶紅顏知己為妻是許多男人內心隱蔽的愿望,不過一旦走出圍城,他們中許多人恐怕永遠不會再進去了。吃過城里的苦頭,他們會認為婚姻是凍結愛情的方法。他們不會讓難得可以與之比肩的女人,淪為自己的附庸。有很多失去婚姻的人,把矛頭對準臨界狀態的情感,認為是它們顛覆了婚姻,這其實是路子不清。愛情無法備份,無處投保。有句話說得殘忍卻很真實:多數讓婚姻拋棄的人,都是自作自受。

聰明人都知道,男女出軌,絕對不在肉體這個層面上。如果蓄意用精神去挑逗一個人,讓對方失落,最終受傷,還不如用肉體呢。因為男女間的情感一旦撲朔迷離了,無論冠以怎樣的名目,都是差不多的。他和她之間,總是需要隔一層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會去觸碰的磨砂玻璃才好。

黃磊第一次集編、導、演于一身制作連續劇《似水年華》之前,問劉若英:“成功的事,我可以找其他人一起做,你愿意跟我一起承受可能的失敗嗎?”她二話不說,提著行李投奔了他,投入了一場沒有結局的美好故事。

有人說這部電視劇的拍攝初衷其實就是為了紀念他們從未開始的愛情,而我認為:開始就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