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海外企業的跨文化溝通問題

夏先良 馮 雷

[摘要]本文論述了中國海外投資地域的語言文化分布；分析了目前中國海外投資的跨文化溝通能力、問題和挑戰，在管新平(Guan，2005)有效跨文化溝通三要素基礎上，著重分析了中國海外企業跨文化溝通的效果。本文認為，中國海外企業采用東道國語言文化直接溝通效果最好；采用翻譯或第三方語言文化溝通的效果次優；在非華人社會里采用漢文化溝通的效果幾乎無效。跨文化溝通效果高低對投資貿易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但是文化對經濟影響只是在一定范圍內起作用，不能夸大文化對經濟的作用。

[關鍵詞]中國海外企業跨文化溝通信息損失誤讀

[中圖分類號]F27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6623(2009)03-0079-05

[基金項目]本文是2007年中國社會科學院國際合作研究課題“全球化與國際管理：中芬企業跨文化經營的溝通策略”(課題編號：2086)的部分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夏先良(1963-)，安徽肥東人，中國社會科學院財政與貿易經濟研究所副研究員，博士。研究方向：國際經濟。馮雷(1954-)，江蘇蘇州人，中國社會科學院財政與貿易經濟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國際經濟。

進入21世紀，隨著世界經濟全球化的加速發展，企業的經營環境發生了深刻變化。其中文化環境作為經營環境的重要方面，越來越走向全球化和多元化。

據商務部統計顯示，中國在海外投資的企業65％虧損。國際投資貿易活動失敗的部分原因，在于企業領導人缺乏跨文化溝通與管理能力。如何提高跨文化溝通的有效性將是中國跨國公司面臨的一個重大課題。

一、中國海外投資地域的語言文化分布

截至2007年底，中國近7000家投資主體設立境外投資企業超過1萬家，分布在全球1 73個國家(地區)，對外投資存量達1179.1億美元，其中金融類投資167.2億美元，非金融投資1011.9億美元；股本投資475.6億美元，利潤再投資434.7億美元，其它投資268.8億美元。

2007年底中國投資中國香港、開曼群島、英屬維爾京群島的存量分別為687.8億美元、168.1億美元、66.3億美元，占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總額的78.2％。截至2007年底，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流入主要宗教文化為漢文化、基督教文化和伊斯蘭文化的前20位國家或地區的存量，分別為711.3億美元、305.1億美元、35.6億美元，分別占中國全部對外直接投資存量總額的60.3％、25.9％、3％，中國投資于其它宗教文化國家或地區的比重約占10.8％。而且，截至2007年底，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流入主要語言為英語的前20位國家或地區的存量為1021.5億美元，占中國全部對外直接投資存量總額的86.6％，投資其它國家或地區存量所占比重為13.4％。可見，中國對外直接投資主要投資于漢文化和基督教文化的國家或地區；對外直接投資存量的很大比重是英語國家或地區，非英語國家或地區的中國投資比重較少。

一些多民族國家有很多民族語言文化，例如印度尼西亞有100多個民族，200多種民族語言。地域廣大的國家還有很多方言和地方文化習俗。外來投資者使用當地語言文化甚至方言對于保護語言多樣性、尊重當地傳統文化具有特別意義。因此，中國對外直接投資企業的跨文化溝通，還要針對不同國家的不同民族和不同地域差別，采取具體的溝通策略和方式方法，以便提高溝通的效果。

2007年底中國國有商業銀行在美國、日本、英國等27個國家或地區設立33家分行和19家附屬機構，就業人數達2.63萬人，其中利用外方人員2.56萬人。2007年底中國共在境外設立保險業金融機構12家。2007年底非金融類境外企業就業人數達65.8萬人，其中利用外方人數29.5萬人。這些外方雇員往往都具有不同的母語以及常用語言習慣，帶有不同的文化價值觀和社會風俗習慣，他們與中方同事在一起工作就需要公司開展有效的跨文化溝通培訓，提供有效的溝通渠道和途徑，以便提高溝通效果和工作效率。

二、目前中國海外企業在跨文化溝通上存在的主要問題

(一)跨文化溝通能力普遍很弱。跨文化溝通能力是指與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能有效交往的能力，具有超越其所屬民族文化的能力，也是企業管理者進行有效溝通和管理員工的能力。改革開放30年來，我國教育部門和整個社會過分重視英語教育，人才的語言和文化教育局限性太大，懂英語文化的人才過多，懂其他語言文化的人才嚴重匱乏。這造成中國跨國公司外派中方人員語言文化障礙很大，真正通曉東道國本土語言文化的人才稀缺。大部分海外企業跨文化溝通能力低下。大多數中國海外企業對于提高跨文化溝通能力不重視，甚至沒有跨文化溝通意識。大多數中國海外企業運用東道國本土語言文化進行宣傳、溝通能力很弱。其主要表現在中國大量優質名牌產品在國際市場上沒有名聲，在社會公眾心目中地位低下。多數企業通常沒有在國際報刊、電視電影、互聯網等大眾媒體做過品牌廣告和企業產品宣傳。許多中資企業只有業內人士才了解企業名稱、品牌、產品技術及質量水平等情況，社會公眾一般不知道中資企業的基本情況。大多數中國企業總公司網站沒有英文或投資東道國語言的網頁，有些網站也往往很長時間不更新內容，網站內容貧乏枯燥，沒有吸引人的特色。

(二)存在不同程度的語言文化障礙。不同語言文化背景的人們交流的最大障礙就是不同的語言。不僅單個中國人在國際交流中存在語言障礙問題，就是一家人才濟濟的中國企業在海外經營中也常常面臨溝通上語言障礙問題。不懂東道國語言或者通用的外語的管理人員與職員之間交流需要有翻譯，這使得交流過程復雜化，交流不夠順暢，甚至出現所要表達的意思不能完全傳達到對方，發生信息流失、失真和理解錯誤。

(三)缺乏跨文化溝通與管理的培訓和策略研究。許多企業不愿意在跨文化溝通培訓上投資，以為這種培訓可有可無、影響不大。即使已經看到而且已經開展了跨文化溝通培訓的中資海外企業，也不一定認識到企業進行跨文化溝通策略研究的重要意義，沒有認識到提高跨文化溝通能力對于企業成功經營所起的關鍵作用，在沒有認真研究規劃下一旦出現對內或對外溝通誤會，常常手足無措。一些中資企業在國外遇到問題往往缺乏積極溝通，失去了話語權，結果對企業聲譽和產品競爭力產生不可忽視的打擊。這就是平時不注意跨文化溝通策略研究的代價。

(四)中國文化在海外處于弱勢和守勢。中國雖然在人口數量上占到世界總人口1/4，但是中國文化在各國文化勢力擴張的競爭中遠不及西方文化的滲透力、影響力大。中國文化在全球文化競爭中不僅沒有優勢，而且日益受到西方文化的滲透，中華文化對外輸出難度很大。

三、中國海外企業跨文化溝通效果分析

我們在管新平(Guan，2005)有效跨文化溝通三要素：

充足的文化儲備、目標語言的推演能力和對話人的積極文化意識基礎上，分析中國海外企業跨文化溝通的效果。

(一)采用東道國語言文化直接溝通效果最好

在跨文化傳播中，一個有效的傳播至少包含三個關鍵要素：傳播主體、接收者和經過編碼的信息。中國海外企業運用現代傳播媒介，在以東道國本土語言文化和習慣進行公司內部和外部溝通時，如果包括溝通內容恰當程度、溝通方式方法都符合當地習慣，假定對話雙方沒有文化偏見和關系僵化的問題，那么，溝通效果則主要取決于中國企業管理人員掌握東道國語言文化的儲備充分程度和運用能力。如果中方派出的人精通東道國語言文化，那么，他及他所在的公司與當地職員以及其它利益相關者的溝通會游刃有余。具有東道國適當文化知識的派出人員為跨國公司的控制能力做了貢獻，那些不具備東道國文化知識的派出人員則沒有起到控制作用。溝通效果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中方派出人員的知識結構。在中方派出人員文化知識結構既定情況下，采用東道國語言文化溝通的效果相比較用第三方語言文化的翻譯做溝通中介的效果要高。

一般來說，入鄉隨俗是一個基本原則，由于中國管理人員數量少，在東道國強勢文化習俗下中國人只能采取當地語言文化進行溝通。中國海外投資企業有很大一部分集中在講英語國家或地區，例如澳大利亞、南非、美國、加拿大、印度、巴基斯坦、中國香港等。中國派出的管理人員基本上能夠運用英語進行溝通。各個國家或地區的語言、文化、習慣略有差別，中國管理人員也能夠入鄉隨俗逐漸接受，溝通基本能夠達到希望的效果。只要中國跨國企業以符合當地語言文化習慣進行直接溝通就能夠達到最好的溝通效果。

以東道國本土語言文化進行溝通，本地人對溝通信息的接受能力和推演能力最強，語言文化儲備最充分，在沒有偏見下溝通效果最高。正是由于采用當地本土語言溝通效果最好，在目前中國教育體制過分傾向于英語及西方文化教育情況下，中國跨國投資經營人才的知識結構，決定了中國對外投資結構集中于中國香港特別行政區，以及英語或基督教文化背景的國家或地區。

(二)采用翻譯或第三方語言文化溝通的效果次優

如果中國跨國公司中方管理人員與東道國有關人員之間不能直接溝通，需要采用翻譯或第三方語言文化的翻譯作為雙方溝通的橋梁，這種溝通稱作間接溝通。雖然雙方語言文化儲備充分性和推演能力均不及各自本土語言文化，但間接溝通可以解決溝通的語言文化障礙，相對于直接溝通來說具有次優溝通效果。

不同語言的人們之間交流需要用翻譯，增加了信息失真和潛在的誤解。因此，雙方溝通的效果可能降低。目前中國企業及其海外機構大多數辦公語言用漢語或英語，這是因為漢語是母語，英語在世界上是強勢語言，應用范圍廣，使用頻率較高。大多數國際交往采用英語交流。西方文化借助發達的經濟、科技和文化產品載體，尤其是互聯網和科技文獻在世界各國廣泛傳播，并在一定程度上侵蝕各國本土語言、文化以及社會習俗。西方語言文化越來越演變為國際化、全球化。它在一定程度上解決跨文化人與人之間溝通的障礙與困難，同時又只是一部分本土人可接受的媒介。它與本土文化相比有一定優勢又有局限性。就溝通有效性來說，外來文化為實現溝通，必須首選本土文化最有效，其次選擇國際化文化進行溝通。

利用第三方語言文化溝通效果和信息準確度取決于雙方或翻譯對第三方語言文化的運用能力。中國海外公司的派出人員就必須把熟練掌握當地語言文化或者英語等國際語言作為職業能力的組成部分。由于目前中國教育體制過分偏重英語人才培養，其他國家語言文化人才稀缺，中國企業投資非英語或西方基督教文化的國家就遇到缺乏熟悉東道國語言文化人才的瓶頸，中方派出去的人才大多數只會英語或懂得英美文化，缺乏東道國語言文化知識，遇到許多溝通上的困難，即使有翻譯溝通起來效果也不夠理想。這也制約了中國跨國公司在海外投資的地理分布，結果表現投資高度集中于漢語言文化圈內或者英語基督教文化背景國家或地區，其它語言文化國家或地區的投資分布密度較低。

(三)在非華人社會里采用漢文化溝通的效果幾乎無效

中國跨國公司在海外華人社會里常常用漢語文化交流，感覺很親切。然而在投資東道國非華人社會才是主流社會，中國跨國公司實現生產經營業務的本土化必然要與當地合作伙伴、客戶、雇員、政府以及非政府機構進行有效溝通，與當地社會保持良好的互動關系。如果中國海外企業中方人員直接采用漢語言文化進行溝通，即使在企業內部溝通也困難重重，與外部社會溝通幾乎無效。企業對外宣傳的廣告、產品設計式樣、產品介紹、產品外包裝以及產品售后服務采用漢語言文化的地方都難以被主流社會接受，不能實現有效溝通的目的。

漢語言文化在世界上的傳播范圍很小，除了華人社區之外，其他沒有長期學習過漢語言文化的人，根本沒有一點漢語言文化的知識儲備和有效交流需要的基本推演能力，因此，即便對話雙方都有積極的態度，溝通的效果也甚微。中國海外企業使用漢語言文化與東道國員工或者其他利益相關者進行溝通，即使對方能明白漢語言文化，由于對方可能產生抵觸情緒，溝通的效果也不會理想。

中國人不能僅從漢文化角度看問題和做出價值判斷。中國人在與具有不同語言文化背景的人、企業或者組織交往中，不能從漢文化角度看待他們語言、行為和制度安排是否合理或者合乎道德。需要從其民族語言文化角度判斷合理與否。

一些西方跨國公司在中國輸出資本的同時也輸出西方語言、價值觀、宗教、習慣等文化元素。在華外資企業在內部外籍員工采用自己的母語語言交流，大多數都用英語與中國員工和客戶進行溝通，無形中推動英語及西方文化在中國社會流行。通過對外輸出西方語言文化，西方資本為其發展營造了一個適宜的社會文化環境。中國跨國公司在世界上投資規模小，雇用外籍人員數量不大。中國還沒有利用資本輸出推動漢語文化對外輸出的意識。除了在中國人圈子里用漢語外，在海外企業內部溝通中多采用當地語言文化，或者用英語等第三方語言文化。為了營造中國跨國公司的良好國際語言文化環境，中國需要積極開展對外漢語教育和宣傳，也通過擴大對外投資輸出漢語言文化，帶動中國商品、資本、人才和語言文化輸出。

四、結論與政策建議

跨文化溝通對于跨國公司商業成功和提高競爭力具有重要意義。中國海外企業目前跨文化溝通能力很薄弱，存在一系列溝通上的問題，也面臨巨大的挑戰。從跨文化溝通效果來說，中國海外企業采用東道國語言文化交流效果最佳，采用英語或其他第三方語言文化交流效果次之，在投資東道國或地區的非華人社會里使用漢文化交流效果最不理想，甚至行不通。

這個結論對于中國教育、文化、外交和外經貿管理部門具有重要的政策含義。中國教育體系對于外國語言文化的教育需要全面發展，各國語言文化教育需要平衡發展，不能搞普及式英語文化教育。為了追求最好的跨

文化溝通效果和實現投資區域多元化分散風險，有必要改革教育體系，改善中國國際人才的外國語言文化知識結構。中國跨國公司為了確保實現投資利益需要派出中方經理或管理人員作為公司運營控制人員。派出的中方人員應該具有文化適應性和溝通有效性的基本能力，公司應該加強跨文化溝通的培訓，增加培訓投入。

中國海外企業提高跨文化溝通的有效性可以著力采取以下幾方面建議的措施：

(一)用東道國語言或者當地居民常用的英語或西方語言文化進行媒體宣傳

中國海外企業要用東道國語言文化或者當地居民常用的西方語言文化開展宣傳和溝通，有效性較高。中國海外企業及其總公司網站、對外宣傳冊以及材料絕大多數用中文或英文制作，只有極少數企業有針對性地用投資東道國語言文字制作。中國海外企業要用好網絡媒體的傳播作用和各類大眾媒體的傳播效果，樹立良好的企業形象，做好產品及品牌宣傳，防止網絡等大眾媒體對企業及其產品聲譽的損害。做好公司網站主頁異常重要，它是公司面向社會重要的信息窗口和文化前哨。外界社會很多情況下通過公司網站獲得公司的信息，了解公司情況，對公司產生文化感受。

(二)網羅、培養和任用當地中國留學生

國內教育系統培養出來的人才在掌握當地語言文化上可能不及中國在東道國的留學生。網羅和培養具有較好的當地語言文化溝通能力的中國留學人才，任用他們作為海外企業經營管理者，可以提高跨文化溝通的效果，加快企業本土化進程。

(三)重用本土人才增強跨文化溝通的效果

聘用東道國當地語言文化人才專門作為中國海外企業管理層的文化參謀，規劃和協調企業與當地員工、合作伙伴、政府的相互關系，開展對外推廣和宣傳，處理重大糾紛和矛盾。這樣的人才不僅要懂得東道國法律，而且要精通當地語言文化和風俗習慣，具有很強的溝通和辦事能力。

(四)利用對外溝通的重要機會樹立企業形象

利用產品發布、產品展覽、產品撤回、重要糾紛新聞發言、發行股票、舉辦各種論壇會議等機會，擴大對外宣傳。充分利用公司年度報告和公司社會責任報告發布的機會，歷數企業對當地社會的各種貢獻，博得社會好感。

(五)充分重視現代傳播手段對公司識別的重大意義

大眾媒體宣傳對于跨國公司擴張影響力和提高品牌聲譽非常重要。中國海外企業在運用媒體與社會公眾溝通中缺乏有效的本地文化溝通手段，例如參與各種電視游戲、體育、文娛等類型節目活動，參與平面媒體和網絡媒體的發布宣傳以及參與社會公益、資助社會活動等與社會公眾互動活動。中國海外企業要積極參與社會公益活動，捐助慈善事業，舉辦教育文化或科研基金，參加生態和環境保護活動。在這些活動中既體現企業本土化、主人公形象，也可吸引當地媒體對公司行為活動的報道，提高公司識別和曝光率。

責任編輯：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