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走著走”到“甩著走”

李傳來

議論什么行走最快時,人們往往會開玩笑地說是“甩”。你還別說,要論60年來的最大變化,那可算是國人坐上“甩”了。僅三四十年的時間,人們前進的步伐就經歷了“走著走,騎著走,坐著走,躺著走,開著走,飛著走,甩著走”的變化過程。“甩”是什么東西和怎么回事暫且不論,先從“走著走”說起吧。

走著走,是最原始、最緩慢、最遭罪的差事,一想起來我就心酸。記得是60年代末我14歲時的一個冬天,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就在這天,遠在30里外的舅舅托人捎來口信,告訴我媽媽說姥姥病重,要媽媽速去探望。

由于天氣惡劣,媽媽要領著我,說路上可以幫忙拿拿東西。因家里窮得實在沒有饅頭、點心等東西,媽媽就說:“你姥姥那里缺蘿卜,我們順便捎點兒去吧。”于是就拿起一個菜簍子,裝了近30斤,用塊麻袋片蒙著,領著我上了路。

剛出家門身上有一絲熱量和力氣還受得了,走了三四里地,因我上身棉衣破敗,腿上僅穿了一條碎絨褲和一條舊外褲,一會兒就凍透了骨頭,在凜冽的寒風中嘴唇子發青,渾身哆嗦。媽媽疼我,就犟著盡量不用我拐蘿卜簍子,自己一會兒倒胳膊拐著,一會換肩膀扛著,低頭吃力地頂著風雪走。我看沉重的簍子壓得媽媽很受罪,就不時少幫著提一段路,或同媽媽一起抬著走,以此減輕媽媽的負擔。

呼嘯的北風更大了,刮得雪花飄揚,嗆得人睜不開眼,每前進一步都十分艱難。我的手凍腫了,只穿單膠鞋的腳也凍僵了,實在是草雞了。我過一會兒就問媽媽離姥姥家還多遠,恨不得變成鳥兒一下子就飛到。當聽媽媽說剛走十幾里,還有近二十里時,我就嘆氣發怨言,哭鬧著后悔隨媽媽來。

媽媽實際也凍得夠嗆,負重前行每走一步更艱難。但她不能哭,只有咬牙堅持。為了保護我,特意將我擋在身后,說這樣可以遮遮風雪少受凍。母子倆這樣一前一后又走了幾里后,我看母親拐著簍子太受罪,就建議媽媽將蘿卜扔掉。媽媽一聽生氣地說:“你這孩子不懂事,這是你爹遭罪種的,咱家也沒有好東西捎給你姥姥,只能捎帶一點蘿卜,怎么能扔呢!”我一聽不敢再吱聲,只好與媽媽一起頂風冒雪蹣跚前行。

走了一會,前面是一個幾百米長的大坡,因坡的北面是陡壁窩風,所以路上雪最厚的地方積了一米多深。又冷又餓的我和媽媽,累死累活走了20多里,面對這個雪坡真是比爬雪山還難。媽媽在前面把蘿卜簍子放在雪上,走一步踩個雪窟窿向前挪一下,讓我在后面踩著她的腳窩往上爬。就這樣深一腿淺一腳,一步一步半個小時才蹬上坡頂。媽媽累得走不動了,就在一個避風的地方想多喘息一下。剛一坐下,風又猛了雪又大了,憑經驗媽媽怕我們倆凍僵了,就不敢多歇息,趕快又催著我上路。

在好天氣的日子,到姥姥家的30里路我常走,不用兩個小時就到了。可是在風雪嚴寒中,已經走了3個多小時了,我問媽媽還有多遠?媽媽說還有3里地呢。已經被風雪嗆迷糊的我,冷餓累絕望交加,再也不能走了。媽媽心疼我,把我抱過來用嘴哈氣暖我的手,解開對襟棉襖把我包在懷中取暖。過了一回兒,我緩和了一點勉強能走,就說咱們快走吧。媽媽看我躑躅難行,就放下簍子背我一段,再回頭拐簍子,這樣折騰了一里多地。

走著走著,一貫能吃苦耐勞的媽媽也撐不下去了,眼看剩下不到一里路,就是寸步難行,突然一腚坐在地上,我怎么拉也拉不起來。我哭著喊著跪在媽媽身邊,叫天天不靈,呼地地不應,滿頭冰雪甚至眉毛也是冰凌的娘兒倆,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媽媽悲觀地說:“孩子,今天要是沒有人來接我們,恐怕要凍死在路上了。”說完也放聲痛哭。

可能是舅舅怕我們遭遇不測,加之姥姥病重不斷呼喊媽媽,就急得不時到村頭探望迎接我們。舅舅在村頭高處,遠遠望去南邊雪地里有兩個黑影兒,判斷可能是我們娘兒倆,立即回家拉著舅媽向我們跑來。到跟前一看我們快凍僵了,于是急忙一人背我們一個,來到姥姥家中。

當我和媽媽慢慢緩和過來時,媽媽問舅舅那簍子蘿卜丟了嗎?舅舅說:“天這么冷,蘿卜早就凍成冰塊了,你真該早些扔掉,因為它差點兒要了兩條命呀,我已經回去把它拿來了”。

這次頂風冒雪的步行經歷,我永生難忘,心想那時要是能有一輛自行車就行了,即便不能騎,起碼能馱著蘿卜趕著走,不用人拐著和扛著,娘兒倆也不會差點兒丟了命。

時光飛快進入七十年代,那時自行車已開始進入農家,人們走路從此告別了“11號”,可以“騎著走”了。我家因為勞力多,工分掙得多,年底在生產隊能剩下200多元,家里就買了一輛自行車。那時,騎著自行車趕集市,走親戚,比走快三四倍,別提多開心了。后來,家里又為外出干活的哥哥買了一輛嘉陵摩托車,騎著又比自行車快兩三倍,哥哥因此輕易討來一房好媳婦呢。

70年代末,我們大隊買來了一輛195型小四輪拖拉機,村民出門可以“坐著走”了,推泥送糞拉莊稼,也不用費力推小車了。再往后,汽車在公路上奔跑,鄉鎮設立了汽車站,人們出行可方便地坐汽車,一小時能跑一百多里呢。

改革開放以來,社會經濟大發展,火車、輪船、大巴車迅猛增加,豪華程度不斷提高,設立了單間或臥鋪,人們出差遠行,可以舒服地“躺著走”了。

如今人們生活上小康,農用汽車、載貨汽車、面包車、小轎車進入千家萬戶,人們上下班,做生意,跑運輸,搞旅行等,可自由自在地開車走了,此所謂“開著走”也。

隨著國強民富,我國的航空事業大發展,飛機場修到了眼前,人們出國考察,遠足游覽,做生意交流,可以乘飛機“飛著走”了。飛機一小時上千公里,短時間就由北國飛到南疆,國內飛到國外,天上的鳥兒望塵莫及。

最后說說“甩著走”了。曾幾何時,坐“甩”成了天方夜譚的笑話,誰也不相信能變成現實。可如今這“甩”還真的有了,你看:天上的衛星、神舟載人飛船、嫦娥一號月球探測儀,一個個由運載火箭發射升空,不用燃油無須動力,在天體軌道上繞著地球“甩”圈子,達到了宇宙第一速度,90分鐘就可“甩”繞地球一周。楊利偉、費俊龍、翟志剛等航天員,已經坐著神舟五號、神舟六號、神舟七號飛船遨游太空并神奇“甩”回地面,實現了中華民族的航天夢。

下一步能否實現“尋思走”呢?我看為時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