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記 細思

黃美瑜

一 看到,想到

清晨站在教室走廊上,我看到這一幕:兩個家長抬著孩子往教學樓走,孩子使勁掙扎不肯進教室。兩個大人估計是男孩的奶奶和媽媽。實在難以行進,從校門到教室不過幾十米,中間好幾次停下來。孩子是這樣死死地抱住媽媽的腳,死活不肯進教室。后來,老師來了。我看他忙往后退,哭得更厲害了,在地上滾動。

6歲的孩子,一年級的孩子,在上了好一陣子學后竟這樣抗拒學校抗拒課堂抗拒老師。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孩子的頑劣,而是:我們是不是該反思一下,為什么我們的教育讓他如此害怕如此恐懼。寧可那樣嚎啕大哭,那樣匍匐滾爬,那樣聲嘶力竭,也不肯進教室。也許,家長和老師要想想辦法,讓他先不那么討厭學校,不那么厭惡同學老師,不那么害怕上學。不然這樣,即便把他抓進教室了,他又如何聽課如何學習。

想起,我曾經任教的一個班級,也有這樣的孩子,每個星期一早上他就死活不進校園。原因很簡單——他沒有完成作業,害怕被老師批評和懲罰。我剛接班過來,一個早上,看到家長和他在校門口“拉鋸”。我只對他說,你別想我會拉你進來。學習是你自己的事,你看著辦。已經四年級的學生了,這樣拖拖拉拉的,很難看,也沒有意義。說完,我走進校園,不與他糾纏,不參與拉人。后來,他到底是自己進教室了。之后,我有幾次下課喊他過來說說話,漸漸地,他終于改掉了那個星期一的惡習。

我也曾在一所農村小學任教,接一個新班級。有個女生總是邋遢,穿著臟衣服,成績也很糟糕,之前的老師幾乎都放棄了對她的教育,人的耐心畢竟有限。她每天早上死命抓住校門,不肯進來。是什么,如此傷害了她。對于剛接班的老師來說,這簡直是很頭疼的一個學生。成績不好,習慣不好,又是女孩子,連起碼的衛生都沒有做好,頭發總是亂蓬蓬的。

暫且不管她的學習、成績,先讓她做好個人衛生,多少次告訴她女孩子要干干凈凈的才惹人喜歡,才漂亮可愛。有時她穿著干凈些或齊整點就趕快表揚她——今天芬真好看啊。慢慢地,她竟然變化了,自尊心回來了,一切都好起來了,與同學也漸漸玩在一起了。學習成績依然不理想,但起碼能完成作業,與之前相比有較大進步。

后來我工作調動,很久沒有見面。再遇見,她大概已初中畢業,沒有繼續升學,在一家超市上班。天啊,簡直認不出來了。她這樣青春,這樣漂亮,再也找不出當年那個小女孩的模樣。我非常驚訝,還和以前的同事回憶過她,真的變了一個人似的。為什么曾經有那么多老師給她判了無可救藥的“刑”呢?

多點期待,期待的事會發生。多點夢想,夢想的夢會成真。或者,該時常這樣鼓勵自己和孩子。怎樣的教育才是真正的教育?都說,潤物細無聲。問題是,倘若“物”過于粗糙也難以滋潤,而春天的雨又那么少那么貴。

二 幻

昨天我值班,早早地站在了校門口,一一對著孩子微笑。偶有孩子過來打招呼,老師你好。一朵微笑,也許就能堅定孩子上學的信心,帶給他們一點點的快樂和撫慰。

一個小女孩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個文具盒,她開口說話很直接:“喂,你能打開它嗎?”我說:“行,但你能喊我一聲老師嗎?”她點頭同意,喊了聲,“老師”。我用力地掰,大概是之前文具盒關上的時候,用力不均勻被卡住了。可惜,我怎么用力也沒辦法打開。她探著頭回應,沒事,不然我用工具把它撬開。不知她會不會覺得那聲“老師”是白喊了?

一年級的小女生,圓圓的臉,外向明朗的性格。我很是喜歡。后來看她走進傳達室,果然自己把文具盒打開了,正滿地上找些什么,原來是掉了根小鐵栓。不知她后來有沒有找到。這個小女生好厲害,遇上麻煩會想辦法,尋求幫助未果,又想辦法自己解決問題,真不賴啊。

想起她,會心一笑。自己若遇見一丁點事,就想著逃避不面對,想躲進清涼的地方。這個塵世,喧囂很多,灰塵很多,你只能面對。何況有些事還真不是什么事。

今天課多,還改了一大疊考卷,終于聽到鐘聲響起來。還是乏力,疲倦。第一個反應是向左拐,不過幾步,推開文墨書苑的門。木頭的質感,喜歡。簡單的紋理,喜歡。音樂很輕,空調適中的溫度。還有可愛的書籍,家中很多書,是在這里淘得的。無論多久沒來,她們總是輕易喊出我的名字,知道我的卡號。連新來不久的店員也清楚,為這點感動。

記得有天,一個老店員問我:怎么不見你們學校的老師進來看書買書啊?啞然。現在,有多少人還在讀書。翻開一本書是需要緣分的,像遇見一個人。不是說,無緣對面不相識嗎?

帶回的是東野圭吾的《幻夜》。只為它的封底有這樣一句話:我們只能走在幻夜的路上,即使四周明亮有如白晝,那也僅是假象。看到這句話時,天空遼遠,空氣中飄著幾許清涼。我知道,沒有人能走進另一個人的內心。即便,我們以為已經走進了。還沒打開書,但預感這會是本不錯的書。這個黃昏,它遇見了慌亂迷茫的我。

還看到另一本書,叫沒有憂傷的城市。大概是不相信的,所以沒有帶回來。當然,憂傷也難覓。我們有的是雜亂的情緒,糾結的欲望,紛繁的念頭,平庸的煩惱。不過這樣而已。那些經過煅燒的憂傷,大概也是帶著火的溫度的。它閃爍,遙遠,如煙火開放在不可觸摸的天空。自有其生命力,不那么容易消失。但它,還是離我遠點好。現在,沒有辦法承受深沉和思想。平凡肉身,俗世生活。

(作者單位:福建南安市水頭中心小學)

責任編輯 趙靄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