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興安嶺的天空下（組詩）

荒原狼

馬蘭花

微風吹,你馥郁

燕子來,你幽香

春天的陽光揉皺河水,你搖晃

站在離土地最近的地方

根知道什么是故鄉

飄雪的時候

車輪暗下來的時候

風,準時

擦亮過客內心的燈盞

站牌下等車的糖葫蘆

舔自己童年的慌張

兩只年輕的麻雀,擠在一起

用叫聲撫摸對方

穿花衣裳的冬青們,哈著氣

在不停地嘮叨

遲到的幸福和飄逝的青春

靜靜的,雪飄下來

就像時光,就像時光里

淡淡的青草香

觸動解放村靈魂深處的鈴鐺

懷揣快樂,翻曬憂傷

日落黃昏

樺樹林右側

長有一片灌木和幾棵

鉆天楊

黃昏的尾巴

是在啄木鳥走后

翹起來的

山根底下,拾柴人

剝去歲月的表皮

用麻繩

捆折斷的樹枝和柳條

還有他

內心的日落

別處都暗下來了

只有拾柴人,身后突兀的

石頭,像野豬獠牙

被削尖、拋光

已是臘八

一粒陽光

冰冷地掛在枝頭

像孤獨,像嘆息,像宿命

白臉,青嘴唇,等:

樺樹換上過冬的棉衣

松鼠戴上火紅的皮帽

斑鳩系上五色的圍脖

河水濾清日子的煙火

青山點亮飯碗的腸胃

大雪埋葬一切黑

河面上,遠遠

跑來一架爬犁

爬犁上

豬肉 子、黏豆包

凍白菜、紅辣椒

仰頭喝酒的老人

飄揚的白須

分明是年畫中,送福的

山神

在鐘馗崖

突然飛起來的烏鴉,扛著

冰冷的電鋸

伐倒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

“呱——呱”的叫聲,是烏鴉們

剝夜的黑

沉默下來的松濤

不知不覺

緩下腳步,靜下心

聽散落身旁的落葉

細訴紅塵的波濤洶涌

守林人的小木屋

被門縫里透出的燭光

一點點浸染,無限放大

湯旺河水在睡夢中翻卷白發

八百里山川,奔跑在一朵雪花之上

像白狼,頭頂時光摁下的郵戳

南山腳下

剛才那群麻雀

哪里去了

菜園里

還留有它們的鳴叫

以及鳴叫中深埋的惆悵

樺木 垛下

喘氣的青蘿卜

頭上頂著血的白發

凍白菜

癱在地窖旁

像時光,被遺忘

雪,靜靜地落下來

從北山漫到南山

籠罩年關大紅對聯

出現在街口的游子

眼含熱淚,手提滄桑

隔壁,劈柴的漢子

整個下午

他用他的沉默

與斧頭一起

掂量一塊時間的硬度

日落前的一小段時光

終于,能夠愜意地

坐下來

舔舔有些苦澀的日子

把不安裝滿眼眶

吸一口秋風,吐幾縷清幽

孫子跑在溫柔的壟溝上

土地空闊。它稚嫩的小手

揚起黃昏的樹葉和橙黃的余暉

風中野麻雀的歌唱

像晚飯,準時喜悅

你回家的腸胃

撣落手指間殘留的累

你轉身。當石頭子

硌疼你腳印的時候

你已和孫子拐過西山坡,并且

被山的陰影

輕易地湮沒了你的一生

永翠河畔

一根看不見的繩子

拴著奔跑的云

“滴溜溜”鳥鳴

劃過山坡,草就綠了

穿過幽谷,花就紅了

此刻,患關節炎的石頭,舉著風

把蝌蚪吹成青蛙

把少女吹成母親

把炊煙吹成家

香椿炒雞蛋,青絲變白發

再軟弱的水,只要途經這里

也會頂天立地,鐵骨錚錚

懸崖峭壁上挖山參

松樹枝頭采松子

野豬獠牙,只要高興,咱說拔就拔

嗩吶聲烈,又一朵彩霞出嫁

永翠河畔食草的牛們

齊刷刷地抬起眼簾,目送

幸福上路

天空遼闊,森林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