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潑天真與滑稽幽默

齊　易

花旦與彩旦都是戲曲中旦行的分屬類別,這兩類行當在表演上刻畫了或是活潑天真、或是滑稽幽默的藝術形象,為戲曲表演藝術增添了許多喜劇色彩。

一、花旦

花旦多扮演性格活潑爽朗、天真爛漫、輕盈伶俐的少女。這樣的角色,丫鬟比較多,如《紅娘》中的紅娘、《打櫻桃》中的平兒、《花田錯》中的春蘭、《戰宛城》中的春梅等。《紅鸞喜》中的金玉奴、《得意緣》中的狄云鸞、《豪杰居》中的陳秀英等角色,也屬這一類。

“花旦”一詞出現的很早,元雜劇里就有“花旦雜劇”一類。朱權在明洪武三十一年所著的《太和正音譜?雜劇十二科》里更把花旦雜劇列為“煙花粉黛”,說明花旦在元雜劇里扮演的是妓女一類的角色,《趙盼兒風月救風塵》中的趙盼兒就是一個元雜劇里的花旦。經過歷史的演化,今天的花旦已經不是在元雜劇里的那種含義了,而是對戲曲里聰明伶俐的少女角色的稱呼。

在演出服飾方面,花旦多是著短衣,或裙子、襖,或褲子、襖。著褲子、襖時,配以坎肩、“飯單”(即圍裙)、“四喜帶”(即自腰前方下垂于兩腿中間的飾物);有時也穿長衫類服飾,但往往繡著色彩鮮艷的花樣。這樣的裝束適合于表現劇中人物活潑開朗、敏捷伶俐的性格。

在表演方面,花旦多以念白、做功為主,不太重唱功,但要求唱腔的清秀甜美。其念白多用流暢的京白,韻白較少;表演時要表現出女孩子的活潑聰慧、靈敏乖巧,要求眼神犀利、腰肢靈活、腳步靈巧,常常帶點兒喜劇色彩。

有人把京劇里的花旦分為閨門旦、玩笑旦、潑辣旦等幾種不同的類型。閨門旦扮演的是還沒有出嫁的少女,在戲中扮演大家閨秀或比較穩重的小家碧玉,在表演上多念韻白。但在具體的劇目中,未婚少女里性格內向靦腆、舉止端莊,比較注重唱功和做功的角色,往往由青衣來應功,如《牡丹亭》里的杜麗娘、《鳳還巢》中的程雪娥等。而人物性格活潑開朗的,才歸入花旦里的閨門旦,如《拾玉鐲》里的孫玉姣、《棒打薄情郎》里未婚時的金玉奴等。玩笑旦是以開玩笑、風趣、詼諧為表演特點的一種角色,往往出現在喜劇或鬧劇的戲劇情節里,比較重做工、重說白。玩笑旦一般不唱皮黃腔,而唱“南鑼”、“吹腔”、“柳枝腔”等民間小調,用嗩吶伴奏。如《打面缸》里的周臘梅、《一匹布》里的沈賽花等。潑辣旦扮演性格潑辣的角色,性格鮮明,言辭鋒利,舉止放蕩不羈,以做工和說白為主要表演手段,如《坐樓殺惜》中的閻惜姣、《翠屏山》中的潘巧云、《挑簾裁衣》中的潘金蓮等。

花旦還有“大花旦”、“小花旦”之說。大花旦指雖身份卑微,卻成長于大戶人家的丫環使女,如《紅娘》中的紅娘。小花旦為小戶人家的閨秀或丫環使女,如《豆汁記》中的金玉奴,《勘玉釧》中的韓玉姐等。

花旦行早期的著名演員有梅巧玲、余玉琴、路三寶、田桂鳳、楊小朵等人(均為男性)。梅巧玲是京劇大師梅蘭芳先生的祖父,他是京劇形成初期的著名演員,本工花旦,兼演青衣與昆旦,戲路很寬,藝術造詣深厚,唱做俱佳,念功極其精到。在畫家沈容圃繪制的《同光十三絕》中,梅巧玲列入其中;在“四大名旦”中,梅蘭芳、尚小云、程硯秋三位都是本工青衣兼擅花旦,而荀慧生是花旦出身再學青衣的,荀慧生的《紅娘》《紅樓二尤》等花旦戲,是京劇藝術中經久不衰的珍品;筱翠花、毛世來、陳永玲也是20世紀上半葉著名的花旦表演藝術家。筱翠花本名于連泉,1912年加入富連成科班,由于他替人扮演梆子戲《三疑計》里的丫環翠花演得很出色,所以蕭長華先生就給他起藝名叫筱翠花。他擅長演花旦中的玩笑旦、潑辣旦一類角色,自成“筱派”一家;20世紀中葉以后又有趙燕俠、毛世來、張正芳、云燕銘、劉長瑜、孫毓敏、宋長榮等眾多的花旦藝術家涌現出來。劉長瑜作為新中國培養出來的青年藝術家,她扮相俊美,嗓音清脆,吐字清晰,表演生動,同時善于博采眾長,形成獨具特色的表演風格。她飾演了京劇舞臺上的眾多花旦形象,如《賣水》中的梅英、《春草闖堂》中的春草等,尤其是在現代京劇《紅燈記》中飾演的李鐵梅,以嶄新的形象深得廣大觀眾的喜愛,為花旦行當表演現代戲進行了有益而成功的探索。

二、彩旦

彩旦又稱丑旦、丑婆子、彩婆子,在傳統戲曲藝術中是一門比較冷僻的行當,常扮演滑稽風趣或奸刁的女子,是女性的“丑”行角色。

彩旦的唱念都用本嗓,在表演上以做工為主,重說白,而且基本上都說京白。其表演、化裝都很夸張,這類角色在臺上常常嬉笑怒罵、逗樂搞笑,是以滑稽和詼諧的表演為主的喜劇性角色。這類角色并不全是壞人,有的是用來諷刺愚蠢和自作聰明的人,比如《鳳還巢》里的大姐程雪雁,《西施》里的東施等。有的是表現性格爽朗、粗獷豪放的女性,例如《串龍珠》里的花婆,《四進士》里的萬氏,《鐵弓緣》里陳秀英的母親等。還有的塑造了風趣、詼諧的藝術形象,例如《拾玉鐲》的劉媒婆等。

彩旦在表演時,可以在臺上口無遮攔、即興發揮,這樣往往能顯示演員的機智與巧思。但在舊社會里,也有演員因此而惹禍的。在前輩京劇演員中,有一位擅演彩旦的劉趕三,他的口才很好,能夠現場抓哏。在清朝末年被召進宮演出時,他經常借題發揮,大膽嘲笑、諷刺王公權貴。據說,有一次他看到光緒看戲沒有座位,就在臺上現場發揮:“我倒有地方坐,怎么皇上反沒有座位?”慈禧聽了,無奈只能吩咐讓光緒坐下。傳說未必是真,但卻反映了前輩藝人的藝術才能與敢于直言的正氣。后來,他又因為在臺上諷刺李鴻章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受到李鴻章的杖責,郁憤而死。

彩旦的化裝,在扮年輕人物時往往濃妝艷抹,搽厚重胭脂;在扮老年人物時往往化淡妝或清水臉。彩旦還常常戴一種叫“彩旦鬈”的假發,是以黑縐綢或馬尾紗制成的扁圓形的硬胎發墊,用挽梳綰住;發墊上簪長圓形、中間微高的發結,結中纏扎彩線,用蓋簪、托簪與發墊穿扎固定,外戴帽箍。發墊上還可以譬圓形螺絲卷狀的發結,亦用蓋簪、托譬與發墊固定。另外頭上還可以插一支葫聲簪或戴一朵絹花。用這樣夸張的頭飾,借以塑造幽默、滑稽、饒有風趣的彩旦角色,如《柜中緣》中的劉媽媽、《拾玉鐲》中的劉媒婆等都是戴這樣的頭飾。

中國的許多地方性戲曲形式都是從民間“三小戲”(對以小生、小旦、小丑為主的小戲的泛稱)發展起來的,以“彩旦”為主的喜劇很多,并且還要求彩旦演員能演能唱,戲份較多。所以在地方戲中彩旦的地位較高,曾經出現出了很多著名彩旦演員。如著名的評劇彩旦演員趙麗蓉,她的表演風趣幽默,放得開、收得住,功夫深、底氣足,嘴皮子利落,還善于調動觀眾的情緒。她演出的一些喜劇角色,如《花為媒》中的阮媽、《鳳還巢》中的程雪雁、《楊三姐告狀》中的楊母等,從表演到唱腔都有較強的藝術感染力,很受觀眾喜歡,給大家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但在京劇中,以彩旦為主角的劇目不多,因此京劇中的彩旦一般都由丑行演員來反串扮演。像著名丑角馬富祿、慈瑞泉、貫盛吉、朱斌仙、蓋三省、詹世輔、劉樹軍等,演彩旦戲都很出色。

馬富祿十歲入富連成科班富字科習藝,先工老旦,后改丑行。他戲路寬廣,念白流利,身手矯捷,文武皆通。他的丑婆戲,如《梅玉配》的黃婆、《挑簾裁衣》的王婆、《四進士》的萬氏、《拾玉鐲》的劉媒婆、《探親家》的鄉下媽媽等更是受到廣大觀眾的歡迎,享有極高的聲譽;貫盛吉也是一代名丑,他的表演不溫不火,擅逗蔫哏,有“冷面小丑”之稱。在念白上,他嗓子好,聲音響亮,而且巧用抑、揚、頓、挫,形成了一種詼諧幽默的“坑吃味”,創造了一種獨特的喜劇風格。他在《變羊計》《探親》《挑簾裁衣》等劇目中創造的一系列彩旦角色,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民國初期擅演彩旦的演員蓋三省,其功底扎實、嗓音脆亮、出語詼諧、演唱風趣,以善于在舞臺上即興發揮、插科打諢而著稱。他在表演時,念詞清晰、數板節奏分明,富有感染力。曾經為梅蘭芳的《鳳還巢》配演程雪雁,為黃桂秋的《春秋配》配演賈氏,為言慧珠的《拾玉鐲》配演劉媒婆。其最負盛名的代表作,則是為程硯秋的《六月雪》配演禁婆,性格鮮明,形象逼真,多次受到程硯秋的贊揚。劉樹軍是天津市青年京劇團的當代著名丑角演員,他在《送親演禮》中飾演的陳氏、在《拾玉鐲》中飾演的劉媒婆等盡顯風趣,充滿濃郁的喜劇色彩。

眾多的花旦、彩旦表演藝術家,在京劇舞臺上塑造了一個個性格天真爛漫、輕盈伶俐的花旦形象,一個個詼諧風趣、藏巧于拙的彩旦形象,充分顯露了中國人性格中活潑、風趣的一面。正是因為有了花旦、彩旦這類善于表現天真活潑、詼諧風趣人物形象的角色行當,京劇舞臺才變得更加異彩紛呈。 (責編: 王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