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形印美學三題

劉小平

肖形印,又稱畫印,是印面含有象形圖像的一類印。人們常說篆刻藝術(shù)獨具特色,那么肖形印則是篆刻藝苑之中一朵絢麗的奇葩。它既有“畫”的元素,又兼有“印”的必備屬性,這就是肖形印的魅力所在。你看那方北京奧運會會徽的中國印,舞動的“京”,別具中國傳統(tǒng)民族特色,讓國人叫好,也讓世人震驚。筆者長期從事肖形印創(chuàng)作,對肖形印的“意趣”、“情趣”和“印趣”有著深切的感受。

一、意趣

肖形印的諸多因素來源于豐富而獨特的民間藝術(shù),如剪紙、秦漢畫像以及形形色色的民俗事象,它不僅要表現(xiàn)其“形”,更重要的是表現(xiàn)其“意”。它同其他中國藝術(shù)一樣注重寫意,具有民族文化特征。大康先生曾講,“肖形印不是什么鴻篇巨制,而是些玲瓏小品,多是在方寸之內(nèi),甚至一、二公分的方圓之內(nèi),以驚人的藝術(shù)手段,從容不迫地刻畫出形形色色生活的縮影,把它稱為縮影是名副其實,毫不夸張的。”

從藝術(shù)造型到藝術(shù)追求,肖形印與傳統(tǒng)中國畫藝術(shù)緊密連接。因為中國畫最講究就是意象,所謂“形中有意,意中潛形”。“意”與“形”相隨,形之似與不似全以“意”會之。肖形印通過方寸之地以小勝大、以少勝多、刪繁就簡,如果沒有意趣“象”則缺少生命之活力,如果有意趣而無“形”,意趣則會因缺乏依附之軀體而消失。清方薰在《山靜居畫論》中講:“意奇則奇,意高則高,意深則深,意古則古,庸則庸,俗則俗。”中國畫講究“畫中有詩”,即畫有詩的意境,其實肖形印也常常是印有詩境。肖形印的作者也是常借意象或故事抒發(fā)、表達其思想情感,使情思與美感與客觀景物、生活畫面相結(jié)合,達到情景交融、離形得似的藝術(shù)境界。如來楚生先生根據(jù)宋代詩人郭祥正《西村》“遠近皆僧剎,西村八九家。得魚無賣處,沽酒入蘆花” 詩意所刻人物肖形印,印里只刻一卷著褲腿的漁翁,一手拎著魚,一手提著壺,站在靠岸的船頭上自享其樂之情形。這方印,有人有景,有情有韻,簡約而生動,漁翁那種化身方外,恬淡安閑,寵辱不驚的風貌,使人過目不忘,回味無窮。

二、情趣

“人情練達亦文章”。好的文章都是情趣飽滿,情緒盎然的,沒有感情的文章就沒有感染力和吸引力,肖形印之所以受到人們的喜愛,是因為其在具有“意趣”的同時,還具有濃郁的“情趣”。肖形印同其它藝術(shù)一樣來源于生活,還要反映生活,必須要通過奔放活潑的表現(xiàn)手段,使其造型趨向?qū)憣?富有裝飾趣味,使其生活氣息更濃,更富有情趣。如筆者根據(jù)成語典故“朝三暮四”創(chuàng)作的肖形組印突出養(yǎng)猴者與猴子之間的變化。養(yǎng)猴者因為早上給每個猴子三個橡子吃,晚上給四個橡子吃而引發(fā)猴子們聽后很生氣,后養(yǎng)猴者將其換之早上給四個晚上給三個猴子們都高興了。印面以突出猴子們先是“不高興”而后轉(zhuǎn)為歡呼跳躍的情景,以此增加作品的趣味、強調(diào)其情趣。在“不似之似”“似與不似”里如何把握住“情趣”,這要靠作者的知識學養(yǎng)、藝術(shù)情操和思想觀念。

藝術(shù)是人的內(nèi)心精神的外現(xiàn),肖形印的最高境界與終極目標并不是把物象刻畫“像”,而是以象“寫心”。朦朧模糊會給人增加含蓄之情,若有若無、虛實相映給人以夢幻之情,似象非象,似與不似給人以聯(lián)想之情。“寫神”在肖形印的創(chuàng)作中是非常重要的問題,抓住所表達之題材自為我用,通過置陳布勢,達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情境。

三、印趣

有人把肖形印稱作是一種獨特的“微形版畫”,其實不然,從表現(xiàn)手段到藝術(shù)效果,肖形印與版畫是有一定距離的。當代篆刻大家李剛田在《關(guān)于篆刻學的思考》一文中講:“還有把篆刻(尤其是肖形印)說成‘小版畫的,因為篆刻與版畫都是用刀刻的手段創(chuàng)作,并且都是欣賞印拓在紙上的效果而不是刻制的原件,從這個角度來看篆刻確實也帶有一點版畫的特點,但二者無論如何也不是一回事。其不同不僅在于幅面的大與小,更重要的是二者各自有著不可替代、不可混淆的藝術(shù)語言,各有自己的技法程式和審美規(guī)定性。”肖形印其實是篆刻家族的成員。

肖形印最初同古璽印一樣,同為“抑埴”,即用其壓印在粘土上,只不過古璽印壓出的是浮凸的文字,而肖形印壓出的則是一淺浮雕作品。古時肖形印還有一個用途,就是制作陶器、青銅器時用其壓印,以作陶器、青銅器裝飾紋飾用。而今我們在古印譜所見到的肖形印大都是用帶有色彩印泥鈐拓、再現(xiàn)原印輪廓的,成為平面的圖形了。從最初鑄、鑿肖形印來看,肖形印是浮雕的,有紋飾的,立體的,在粘土上壓印后即呈現(xiàn)浮雕立體效果,發(fā)展到用花乳石刻制帶色印泥鈐拓在紙上成為平面圖形,使肖形印更加趨向“印化”了,也更加具備了篆刻藝術(shù)的特征。

篆刻藝術(shù)講究篆法、章法和刀法,肖形印不但具備這些,而且還有獨到之處。肖形印所表現(xiàn)之題材既多且廣,取材靈活,有獨立表現(xiàn)一物象的,也有文字與圖形相結(jié)合的,或人物、或禽獸、或植物、或花鳥等等。肖形印之“印文”入印前是作者深思熟慮后變形夸張、高度簡約通過“印化”藝術(shù)加工后,表現(xiàn)出的是外形可觀、內(nèi)存神蘊、離形得似博大精深的,有意境、有氣韻,有情趣的作品。

在章法布局上肖形印也是非常靈活多變的,虛靜空靈、疏密相映,點、線、面恰當結(jié)合,線條的粗細強弱通過鈐印出濃淡浮沉,在若有若無、似象非象、虛虛實實里留給人們以遐想空間,往往有一種朦朧的含蓄之美。如王鏞先生所作“牧羊”肖形印,表現(xiàn)的是草原放牧之情景,一印之內(nèi)有羊、有牧羊犬、有放牧女,天空中還有飛翔的鳥,印面主題明確、承載豐富,滿而不塞、疏密得體、用刀利落,猶如一方典雅的滿白文漢印。在刀法上,刻肖形印更能體現(xiàn)作者以刀代筆之激情,而且靈活多變,在一方肖形印中有奔放爽暢之刀法,有畫龍點睛精雕細刻之處,也有渾厚、古穆、神妙巧鐫之雕。用刀常常是沖、切相互用,披、削相兼顧,鑿、戳相并施,以此來再現(xiàn)深沉雄大、斑駁蒼勁、質(zhì)樸自然之金石氣息。如石開先生所作生肖“兔”印,章法明了,線條簡約,用刀蒼勁而果敢,把篆刻特有的韻味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印從畫出”“印外求印”是肖形印之靈魂。

(責編:王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