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犯了癲癇病

王喜成

這天，五常縣縣長王兆平在家剛吃過午飯，正準備午休一會兒，突然接到市里的通知：這次南市委書記鞏天慶帶隊，檢查五常縣的畜牧業發展情況。

王兆平知道鞏書記的“良苦用心”，鞏書記對他不“感冒”，幾次對他搞突然襲擊，讓他措手不及，當場出丑。王兆平叫苦不迭，可也不敢怠慢，趕緊給沿途的幾個鄉鎮打電話，讓他們做好準備。可他剛放下電話，正要坐車出迎呢，忽然“撲騰”倒地，一下子抽了過去……

王兆平從小有癲癇病，父母帶他去了多少家醫院都沒治好。癲癇病和其他疾病不一樣，不犯病時和正常人一樣，犯病前一點征兆都沒有，好好的一個人忽然“撲騰”倒地不省人事，渾身抽搐，口吐白沫。病來得疾去得也快，也不用找醫生，半晌工夫就又過來了，又跟正常人一樣了。

王兆平大學畢業走上仕途，尤其是在當上縣長后，整天憂心忡忡：要是在工作崗位上正開著會或是陪同上級時突然抽過去怎么辦?丟人出丑不說，自己的前程就完了。雖說他后來也抽過去幾次，偏巧都是在家里犯病的，外人不知道。這次就不同了，這次可是在迎候市委書記的緊要關頭啊!如何向鞏書記解釋呢?

待王兆平好過來已經是傍晚了，見妻子守在床邊，“呼隆”坐起來抓住她的手脖問：

“下午我是不是抽過去了?”

“你終于過來了，”妻子驚魂未定道，“可把人嚇死了!”

一想起下午的使命，王兆平叫苦不迭：這回完了!市委書記鞏天慶正處心積慮地找他的碴兒呢，這次他親自帶隊順路到五常縣檢查工作，他卻“臨陣脫逃”，鞏書記能饒過他嗎?他正要打電話向鞏書記請罪，手機卻找不到了。妻子說：“別找了，你的手機我讓你弟弟王兆均帶走了。”

一聽這話，王兆平頓時勃然大怒：“胡鬧，縣長的手機也能讓別人亂拿?”

王兆平再一想，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再說弟弟王兆均也不是那種不知高低的人，口氣平緩下來，問妻子：

“他拿我的手機干什么?”

妻子這才說：“王兆均不僅帶走了你的手機，還穿上你的衣裳，戴上你的眼鏡，坐上你的專車迎接鞏書記他們去了。”

原來，就在王兆平準備出迎市里的檢查而突然犯病時，恰巧王兆均從鄉下趕來了。王兆平和王兆均是孿生兄弟，長得幾乎分毫不差，外人根本分不清他倆誰是誰。哥倆小時候家里窮，父母只能勉強供一個孩子上學，就忍疼割愛讓王兆均輟學了。這王兆均雖說在家當了農民，可如今成了當地有名的養雞專業戶，雇了幾個幫工，沒什么體力勞動，所以修煉得和他當縣長的哥哥一樣氣質不凡。王兆平的妻子正急得火燒眉毛，見王兆均來，忽然像見到了救星一樣，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裳，求他做一回他哥哥的替身。王兆均無奈嫂嫂向他陳述利害，苦苦哀求，這才勉強答應了下來……

得知弟弟王兆均做了自己的替身，王兆平更加焦灼不安，埋怨妻子道：

“縣長也是可以代替的嗎?萬一出什么紕漏，那樣就不僅僅是影響仕途了……”

妻子這才慌了神：“那你說該怎么辦?”

王兆平長嘆一聲道：“木已成舟，也只好這樣了!”

晚上十一點，王兆均才被司機送回來，一副醉醺醺的樣子，進屋后掏出手機、摘下眼鏡、脫去衣裳一古腦地推給哥哥，感慨道：“當縣長真累啊!”

王兆平擔心地問：“沒出什么差錯吧?”

王兆均說：“差錯倒是沒出，不過自己不勝酒力，沒幾杯就讓他們灌醉了。”

王兆平還要再問些什么，不過看弟弟的確喝醉了，就讓妻子扶他去睡。

幾天后，王兆平去市里開會，想不到市委書記鞏天慶對他一反常態，拍著他的肩膀說：“王縣長，你們五常縣的高效農業搞得很好嘛，堪稱全市的典范啊!不過那天晚上你在酒桌上表現得可不夠好啊，沒幾杯就喝醉了，以前你可不是這樣啊，哈哈……”

會后，鞏天慶又把王兆平叫到他的辦公室里，私下里對他說市里要從下邊選拔一名副市長，他已向省委組織部推薦他了，讓他心里有數，準備挑更重的擔子。王兆平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論工作、論能力、論成績，王兆平早該提拔了，可他為官清正，不跑不送，多少不如他的人都提書記、市長了，他還在原地踏步。如今，他懷疑鞏書記不是良心發現就是吃錯藥了……

王兆平從市里回來后，又意外接到了潘大頭的電話。潘大頭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縣里準備修環城路，潘大頭想承攬工程，此前曾給王兆平送了50萬元，王兆平拒不受賄，還把他痛斥了一頓。想不到他又打電話來纏，就說：“找我沒用，縣里屆時實行公開競標，你可以競爭嘛。”

潘大頭在那邊說：“這我知道，不過，讓誰中標還不是你一句話……”

不等對方說完，王兆平索性掛了電話。

縣里修建環城路公開競標開始了，潘大頭雖然也參加了競標，可是沒有中標。王兆平沒想到又接到了潘大頭的電話：“王縣長，官場上的游戲規則你總該知道吧?收人錢財替人辦事，既然沒讓我中標，錢總該退還給我吧?”

王兆平先是一驚，接著呵斥道：“姓潘的，你少來這一套，我什么時候收過你錢了?!”

潘大頭不陰不陽地笑道：“王縣長你可真是健忘啊，你再想想，想起來了給我回個電話，我等著你。”

王兆平陷入了沉思中，他猛然想到弟弟王兆均替他當半天縣長的事，不禁捏一把汗。當時他就想問問弟弟是否接受過什么人的錢物，可他知道弟弟的為人，問了怕傷害弟弟的感情，就沒問。他當縣長這些年，弟弟從來沒找他辦過事，也從來沒向他提出過什么非分要求，再說，弟弟辦養雞場，一年收入十多萬元，也不缺錢。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給弟弟打電話了：“兆均，我知道你的為人，可又不得不問你，因為有人說向我行過賄，你當時是否……”

王兆均在那邊口氣堅定地說：“哥，你放心，絕對沒有這種事!你知道，我不缺錢，也更不會拿你的前程和身家性命作賭注!”

王兆平想想也是，那天市里順路檢查高效農業生產的，弟弟頂多接觸的是下邊鄉鎮上的干部，怎么會接觸到潘大頭這個搞建筑的老板呢?所以也就放心了。

市委書記鞏天慶沒有食言，省委組織部果然來人考查王兆平，不久就提升他為副市長。

王兆平到任不久，又接到了潘大頭的電話：“王縣長——不，王市長，是不是忙著升官，把那事給忘了?”

王兆平卻平平靜靜地說：“我收受你多少錢財，你盡管可以向檢察院舉報我，別再給我打電話了，我很忙。”

說著掛了電話。

這天，市檢察院忽然給王兆平打電話，說省高檢的一位領導要見他，要他過去一趟。當王兆平來到市檢察院，才知道是潘大頭把他告了。省高檢的那位領導是王兆平的老同學，說話就直截了當：“潘大頭告你收受他50萬元賄賂，可有此事?”

王兆平說：“他是向我行過賄，可是我沒接受。”

老同學問：“什么時間、地點?”

王兆平想了想說：“是去年年底吧，就在我的辦公室里；當時我還在縣長任上，他想承攬修建環城路工程。”

老同學說：“可潘大頭說的不是那一回，是今年4月16日，你在陪同市委鞏書記檢查縣里的高效農業生產，晚上在他開的‘紅塵大酒店里吃飯……”

王兆平心里叫苦，壞了，問題還是出在弟弟王兆均身上。

事到如今，王兆平不得不道出了弟弟代替他當了半天縣長的實情。老同學覺得不可思議，可是有當時王兆平的司機作證，那天確實是由他弟弟王兆均代行其職，只好又把王兆均叫過來問話。

據王兆均回憶說，那天晚上原本是要在縣政府招待所安排市領導就餐的，可政府辦主任對他說，縣里一位姓潘的老板想表示心意，請市里的領導在他開的“紅塵大酒店”里吃頓便飯，王兆均只好順水推舟。酒桌上，潘大頭拼命地向王兆均灌酒，到散席時，他雖說喝醉了，可腦子還清醒，他敢肯定沒收過潘大頭一分錢。

王兆平的老同學提醒他道：“你再想想，潘大頭當時到底給過你什么?哪怕是一片紙、一包煙……”

王兆均忽然一拍腦門：“對了，散席的時候，潘大頭往我口袋里裝了一包煙；我不要，他撕著衣裳硬往我口袋里塞……”

“問題就出在那包嫻上。”王兆平的老同學說，“據潘大頭說，當時他在那包煙里裝了一張50萬元的銀行卡。”

王兆均吃了一驚，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當時拍著我的口袋說，這包煙你可一定要抽啊?”

王兆平搶著問：“這包煙呢?你后來抽了嗎?”

“沒有。”王兆均說，“我看是一包大中華，心想這么貴的煙，我自己又不抽，就在鞏書記上車的時候送給他了。”

王兆平這才明白，鞏天慶為什么對他一反常態，器重他提拔他，原來是因為那張50萬元的銀行卡啊!

后來經過調查，這張50萬元的銀行卡在鞏天慶收受的賄賂中僅僅是九牛一毛，鞏天慶被雙規后，上級也準備對王兆平的事進行研究處理。在上級機關對他的調查中發現，他除了有癲癇癥之外，清正廉潔，政績突出，是個難得的好官。省里的一位主要領導在講話中說：“身體上有毛病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思想上出了毛病……”

插圖楊煤海

責任編輯六點E－mail：whao207@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