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美國人“談艾色變”

政府無知延誤防治良機 疫情肆虐導致民眾恐慌

葛元芬

里根在對待艾滋病問題上飽受批評。圖為抗議者的宣傳海報，綠色背景下，里根的眼睛是粉紅色的，頭像上覆蓋著大字“AIDSGATE”（艾滋門）。

今年12月1日是第22個世界“艾滋病日”?？v觀歷史，艾滋病對人類的影響不亞于中世紀的黑死病，據統計，1981年至2007年間，超過2500萬人死于艾滋病。而在20多年前，超級大國美國首當其沖，遭艾滋病沖擊，起初由于對艾滋病認識不足，不少美國人一度“談艾色變”。

艾滋病“初到”美國

1981年6月5日，美國亞特蘭大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在《發病率與死亡率周刊》上介紹了5個奇怪的病例，這是世界上首次有關艾滋病的正式記載。不過，據英國廣播公司報道，艾滋病病毒早在1969年就傳播到了美國，傳播路線為非洲-海地-美國。美國《國家地理》雜志刊文稱，上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艾滋病病毒已經在美國流傳開來，因為那時海地是美國人“性旅游”的一個熱門目的地。

1981年，一名同性戀男子的死亡引起了美國醫學機構的注意，這名男子在臨死之前并發了許多罕見的癌癥，研究人員把這種恐怖的疾病口頭稱為“同性戀癌癥”。除此之外，研究人員還在這名男子身上發現了很多并發癥狀，如肺孢子菌肺炎——一種很罕見的真菌性肺炎，于是，美國醫學界把這種疾病正式命名為“同性戀免疫缺陷綜合癥”。經過媒體報道后，美國公眾加深了對同性戀的厭惡，同性戀也因此被打上了恥辱的印記。

當年《紐約時報》報道稱，“醫生認為，對于非男性同性戀來說，沒有明顯的被感染危險……同性戀社交圈之外的人和婦女沒有被傳染的報告”。同性戀者被極右翼人士視作魔鬼，當時保守的里根政府的顧問布坎南1983年撰文說，“同性戀真可憐，他們向大自然宣戰，現在大自然開始進行可怕的懲罰了”。不過，醫學人員逐漸發現，并非只有男性同性戀會感染這種疾病，相關病例也出現在接受血液制品的患者、靜脈注射毒品者、異性戀、雙性戀和新生嬰兒身上。這當中尤以血友病患者最為顯著。1982年，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將這種疾病更名為“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癥”，簡稱艾滋病。

美國公眾患上“恐艾癥”

盡管疾控中心將這一疾病更名為艾滋病，但當時的美國人多將其視為“性病”，這造成了理解上的極大誤區，傳播方式的不明確和感染者發病時的恐怖景象，使公眾的焦慮日漸加深。1982年《紐約時報》的一篇報道這樣寫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沒有人知道是什么導致了這一切……現在每周都會有一種新理論出來，宣稱這種可怕的疾病是如何傳播的?！辈痪弥?，研究證明，異性性行為能傳染艾滋病，更加劇了緊張氣氛。

美國疾控中心的報告把“出現類似艾滋病癥狀的人、艾滋病患者的性伴侶、有多個性伴侶的同性戀和雙性戀、海地移民、靜脈吸毒者、血友病人和性濫交者”列為高危人群。美國人開始談論著感染艾滋病的“4H俱樂部”——同性戀、血友病、海洛因成癮者和海地人（這四個英文單詞都以“H”開頭），很多人再也不敢去海地旅游。海地移民走在路上被當成了“瘟神”，他們紛紛抱怨說受到了羞辱，指責疾控中心的官員有種族偏見。

1983年的一起突發事件使美國人緊張的神經更加繃緊。紐約一名內科醫生的手指不小心被一個帶有艾滋病病毒的針頭刺到，不幸感染，這一病例在美國國內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很多人害怕生活上的小細節疏忽就會無緣無故丟掉性命，不少人甚至擔心共用杯子喝葡萄酒會感染艾滋病，以致不敢外出就餐?？只乓策h遠超出病癥本身，不少人不再顧忌傳統道德，無情地把患者趕出出租屋、學校、醫院和公司，甚至保險公司也不再接受艾滋病患者的人壽保險……只要身邊有人感染艾滋病病毒，其他人就會聞風喪膽。

里根的“艾滋門”

1981年到1987年是黑暗而漫長的6年，到1985年美國有1.2萬人因艾滋病死亡，兩年后這一數字上升到41027。艾滋病的肆虐與當時美國政府的“疏忽”和“沉默”有很大關系。一方面，政府對突如其來的艾滋病無所適從，拿不出有效的應對措施；另一方面，里根政府的統治基礎來自于共和黨保守派，他們將同性戀視為洪水猛獸，一些傳媒人士把同性戀描繪成“患病的罪人”，艾滋病則是上帝的“懲罰”。在白宮，教育部長和總統國內政策顧問一直根據這一思想制定相關政策，因此，艾滋病研究工作一開始就資金不足，衛生科研人員加大研究資金投入的請求總是遭到拒絕。華盛頓的那些保守派甚至不能容忍在學校中展開性安全教育。

至于里根本人，他對眼前發生的事置若罔聞，艾滋病對他而言似乎是絕緣的。1985年，著名演員羅克·赫德森死于艾滋病，他是里根的前同事兼朋友，是白宮宴會的常客，他的死震動了好萊塢，媒體紛紛在頭條予以報道，但里根依然無動于衷。里根是在艾滋病正式出現4年后（1985年），才在公眾場合談及這一“流行病”， 到1987年才公開說出“艾滋病”這個詞。里根被他的支持者稱為“偉大的溝通者”，但他在艾滋病問題上的冷漠讓很多人難以忍受，感到憤怒。里根的支持者把這歸罪于助手、幕僚的誤導，但當時鋪天蓋地的報紙報道、24小時不間斷地播放艾滋病新聞的CNN，讓里根支持者的話毫無可信力可言。

1986年自由女神像建成100周年之際，里根作為東道主陪法國總統密特朗夫婦觀看演出。當時喜劇演員鮑勃·霍普站在舞臺上說了一句俏皮話：“我剛剛聽說自由女神像患上了艾滋病，但她不知道是從哈德遜河口感染來的，還是被斯塔滕島男同性戀者所傳染。”電視直播畫面直接切到了那些貴賓身上，密特朗夫婦看上去很驚恐，里根則滿面笑容。

深刻影響美國社會

1987年5月，美國國會眾議員麥金尼死于艾滋病引發的并發癥，他是首位死于艾滋病的國會議員。麥金尼的死終于使里根政府意識到艾滋病問題的嚴重性，里根決定對美國艾滋病流行情況進行調查，并成立了一個專門的委員會。1988年，該委員會主席宣布，“精液、血液和無知導致艾滋病在美國大流行，而我們恰恰犯了后一種錯誤”。

經過研究摸索，進入上世紀90年代中期，由于公眾對艾滋病的了解程度加深和艾滋病研究逐漸走上正軌，美國艾滋病的感染率得到有效控制。但是，艾滋病在美國的“死亡行軍”給美國社會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從媒體如何描寫同性戀，到癌癥患者如何對待他們的病，再到人們的生活方式，一切都變了。當然，美國的公共醫療衛生條件也得到大幅度改善，幾乎所有進入身體或體腔內的醫療器械都改成一次性或嚴格消毒。與此同時，艾滋病本身也發生了變化，從一種殺死男性同性戀者和吸毒者的疾病，變成了肆虐全球的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