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牽夢繞的土地（組詩）

杜志峰

老 家

從南邊的燈紅到北邊的酒綠

哪怕都是世上的山珍海味

也沒有奶奶在土灶上熬的稀飯香

從東方的精紗到西方的細線

哪怕是天下皆知的品牌

也比不上老娘織染的粗布暖和

走遍了千山踏遍了萬水

哪怕是一直在封面上流光溢彩

只有父親耕種的那角坡地美

無論浪的歡聲還是花的笑語

哪怕總在電波里唱歌跳舞的語言

也是兄弟們叫嚷的方言爽快

白發老娘

越來越老的母親

倒像是越來越小的孩子

牙齒在脫落 說話斷斷續續

就像是在牙牙學語

走路搖搖晃晃隨時都要跌跤

需要攙扶著才能走穩

吃飯用的筷子已換成勺子了

骨頭沒法啃動慢慢地變成了流食

走那些有陡坡的路時

只能是背在身上或架在懷里

真的就像是帶著個嬰兒

只是她從來不哭不鬧

臉上盡管皺皺巴巴的

但無論對誰都只有孩童般的笑

可是說到還未成年的孫子孫女時

就會流出濃濁的老淚來

親吻黃土地

生我養我的黃土地喲

我的祖宗我的親人

慈祥親切的面孔

溫和如我的母親

就是在貧瘠與干癟時

也會將最后的水珠注入我

使我的根抓緊黃土

枝葉泛出青綠

憨厚樸實的形象

誠實是我的父親

一輩子的肩挑膀扛

好風好雨便春花秋實

即使干涸的什么都沒有

也會在我的面前

挺著骨頭似的命運

多災多難的故鄉呀

如今你還披著風戴著雨

無論這輩子我行有多遠

跨過多少山水

你的一聲咳嗽一個噴嚏

都會將我招回

牽我掛我的黃土地喲

我的祖宗我的親人

鄉 下

我曾一度揣摩從未去過的城市

她遠在難能抵達的江河邊

圍城里神密的誘惑擊穿我的想象

里面的人都過著神仙味道的日子

天未亮廣場草地便彎腰踢腿

天沒黑霓虹燈就五彩繽紛

滿街都是帥男靚女勾肩搭背

走的路比出嫁新娘鋪的床還平

暖融融時吃香的冷冰冰時喝辣的

在窗臺上伸出手就夠得著星星

身體不會再扛著大病小病

拎點兒東西揮揮手就有小汽車躥出來

天總刮扇子里的風下洗澡時的雨

一年四季想看什么風景就有什么風景

在閉眼中多次完成城市的形象

沒料到剛進入還不算大的城市后

城里人把談起鄉下當成時髦

談可罐裝的空氣能滴翠的蔬菜

談田園泥土散發的悠閑

然后上班時一遍遍地琢磨著

如何攜親帶友到鄉下度假

麥草垛

誰都知道它不是房子

可許多人都以為它比房子還好

四周沒墻壁可風吹不著

頂上沒瓦片但雨淋不到

沒有門的門啥時候都敞開

沒有窗的窗總是很亮堂

左手拽幾把撒開就是柔軟的炕

右手揪幾撮鋪上就是熱被窩

逃難的來了躲一躲風

相愛的過來避一避雨

西北風吹來就向里擠一擠

里面就是不斷電的電褥子

漫天飛雪撲過來就向后靠一靠

后面就是吹不滅的火爐子

夏日太陽烤就在西北面乘陰涼

深冬天氣寒就在東南邊曬溫暖

那些年的麥草垛

一年四季都有故事

豬拱著它餓不餓都能充饑

雞啄著它啥時候也會有收獲

男人們拉它幾把和泥砌墻

女人們揪它幾筐引火做飯

就這樣它越來越小越來越矮

可它的故事卻越來越多

舊的它還沒有用完的時候

新的它就又垛了起來

于是無論何年何月

就是最窮的村莊也總有那么幾座

每次經過鄉下看到它時

哪怕一閃而過

也總有一個小爪子在癢癢地撓著

好像是要撓出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