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無疆（組詩）

陽　飏

甘肅成縣保險公司院內

一棵綻出花苞的梅樹

這一棵梅樹讓我喜歡

院子外是雨加雪之后的泥濘

出縣城再遠就是那條著名的西漢水

西漢水拐個彎便流出了三國、晉、隋

如果能把這一棵梅樹挪回從前

梅樹下的人又會是誰

驪馬金鎧,青幘方巾

成縣一落第書生還在城外五里的潑墨崖

奮筆疾書

這一棵梅樹就是這一棵梅樹

開了,然后再謝了

看見這一棵梅樹的人感冒,又好了

好了,他以為和梅樹有關

黃河第一曲

瑪曲,黃河拐彎的地方

草,和羊,和一匹陷入冥想中的馬

黃河遠遠繞開它們

可這一切

都像被一雙潮濕的大手剛剛撫摸過

西漢水

西漢水

西漢東漢河邊飲馬

晉、隋、唐、宋繼續飲馬

百姓世代澆灌莊稼

欲立大業者忙于戰爭

亂世梟雄者圈地稱王

樹葉黃了又綠,麥子收了又種

小兒啼哭

呼諸葛亮司馬懿千軍萬馬擋不住

呼龜茲國大將軍楊大眼,哭止

我們逆水而上

驅車,沒有飛揚的馬鬃

一路高坡積雪

天下白銀

羊

風中的羊

是一大朵一大朵盛開的百合花

園丁一樣的牧羊人穿著骯臟的羊皮襖

百合花百合花

風總是嫌它們開錯了地方

把它們從一個山坡吹到另一個山坡

孤零零的牧羊人

仿佛在替這個世界看守著

最后一群百合花

藏 寨

踏板房在高處

佛塔在高處

更高處的云上

是否種一畝兩畝蔬菜

這一時刻天空沒有鷹

沒有鷹的天空可以遛馬

風吹著經幡

水繞著藏寨

山坡上的青稞

半綠半黃

看上去半睡半醒的模樣

甘肅張川街亭古戰場

三國之后

草還是草

一朵烏云被形容為計謀

羊只管低頭吃草

一千八百年后羊仍然低頭吃草

羊不想從前的事

從前的事都是大事

天大的事無非打了一場仗

羊頂犄角

咩咩幾聲

然后各自低頭吃草

甘肅禮縣秦公陵園

寒風吹

寒風吹了還吹啊

一茬茬內心粗拉的男人

和西沉的落日墜了下去

寒風吹

青銅饕餮獸被吹得更加猙獰

小個子秦嬴政被吹成又一茬男人

鹽稅是他的騾馬是他的天下是他的

鹽官鎮煮土熬鹽騾馬集市捏指頭交易

天下,是他的

寒風吹

起黃土

天下

我也來跺跺腳

甘肅合水縣黃河古象化石出土小記

把天騰開

讓黃河古象站起來

這龐然大物一下子就空了半面山坡

另半面山坡懷抱青草繼續睡覺

另半面山坡哪天醒了翻個身

把天騰開

小小合水,騰了左面騰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