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爽
話題從面前的一瓶白酒開始。他說,正是在俄羅斯進修的兩年,他練就了眼下的酒量,也養成了喝烈酒的習慣。
他說,那是一個了不起的國度,民情熱烈而率真。
他說,在俄羅斯,連公交和地鐵之類的公共場所也相當安靜,幾乎每個人都在讀書或看報,自覺不對他人構成打擾。而任意一個學齡前的孩子,都可能比我們更熟知列夫·托爾斯泰或馬雅可夫斯基。一個國家在經濟真正發達之后,至少要歷經五十年的積累,才可能擁有諸如此類的素養和品質。
在他綿密宏大的敘述中問,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插話的縫隙。我問:如果將來有機會,你會選擇到俄羅斯定居嗎?
他馬上說:不會。看我懷疑,他說,首先,他已人到中年,讓一切從頭開始已經不太現實;其次,每一種文化都具有排他性,他可不想成為一個“異類”。
我說,嗯,北京已經很好了——我喜歡這兒。說著,我忍不住低頭看一眼那碟精美的豌豆黃。這藝術品一樣的點心,北京人拿它當家常小吃。
他說,北京太大,太嘈雜。他更喜歡旅順那樣的城市,安靜。如果在海邊有一套房子……
我提醒他說,旅順可沒有京城這樣多的發展機遇;至少,大型出版社不可能建在那兒。
他說,他最初的志向是當一名作家,眼下的職業雖然不能說與理想背道而馳,但至少也是相距甚遠。
我有點吃驚。合作了這么久,我從未見他寫什么作品,甚至理應由他操刀的編后記也交給我處理。我說:當編輯不是很好的嗎?何況……
我想說:何況你已經做到了編審。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我怕他笑我俗氣。他揮兩下手,說,算了,說說你吧,你有什么想法?
我難以作答。過了一會兒,我才說:你看,和你相比,我幾乎沒有任何成績。但是你不知道,我從小就羨慕那些自信而獨立的女人——這獨立包括經濟上和人格上的——我用了三十多年,僅僅做成了這一件事兒:讓我自己對自己感到滿意。
(摘自《城市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