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永峰
如果我們把中國稱為環保沙漠,那么即使是民間環保組織,也同樣有沙漠性。
如果我們把中國的民間環保過程進行一次階段小結,那么也許1994年和2004年是兩個關鍵年份。1994年之后,自然之友、北京地球村、綠家園、綠色營等紛紛成立的時候,是一群文人或者說知識人無法忍受中國環境的傷害而挺身而出;而2004年,則是一群同樣有著“文人精神”的中國知名企業家,因為無法再看到中國環境的惡化和國人的心靈沙化而挺身而出,成立了“阿拉善SEE生態協會”。
有些事情似乎開始明朗,2008年,阿拉善SEE生態協會準備成為一個關注環境保護的基金會,專門資助中國民間環保組織的項目。這樣一來,中國人自己幫助中國本土環保組織的路橋似乎正在搭成。以后,阿拉善SEE生態協會將可能成為中國民間環保組織的大型募捐平臺,其他的民間環保組織需要做的事,只是要用心把手頭業務做好,不再需要擔心經費的問題。阿拉善甚至還有一個更大的理想,就是成為中國民間環保組織的催化器,不僅在其從事的項目上予以經費資助,而且在其管理能力上、財務能力、“綠色領導力”上,也給予更多的培訓和引導。
也許,2009年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年頭。當社會所有的能量都渴望對話和交流,當社會所有的江河都愿意勻出一部分溪水而用于滋潤中國大地上的環保組織和環保項目的時候,我們會發現,民間環保組織將擁有越來越多的權力。
權力獲得的過程是能量集中的過程和資源匹配的過程,能量集中也可能同樣帶來能量淤積的后果。這時候,如何把能量進行最好的導流和應用,考驗著環保組織的能力。因此,說到底,你光有情感不夠,你得要有能力;你光有能力不夠,你還得有情感。這才是環保組織的權力所在。
中關村一向視自己為創新之地,但是,當財富與日俱增,當產業一天天充實,公益與環保,企業社會責任與企業公民責任,就成了下一步創新的重要動力。可惜,在這方面,中關村似乎是保守的。
兩條小溪的激情匯流
2009年1月8日,北京朝陽區的一間咖啡館里,20來人圍坐在一起,不是在贊美,也不是在批評,而是在反省不足之余,提一些建設性的建議。
召集這個茶話會的理由,叫“江河十年行檢討會”。江河十年行是中國著名民間環保組織“綠家園志愿者”于2006年啟動的一個項目,準備至少用十年的時間,每年至少組織一次對西南部的河流命運進行一次全面的考察。2008年12月底,江河十年行的第三年活動結束,無論是活動主辦者還是參加人員,都感覺到,要想讓這個活動持續進行下去,需要大家坐下來,討論討論。
北京九漢天成公司董事長宋軍坐在沙發上,他參加了江河十年行第三年活動的云南行。他的話語很誠懇,他的建議發自內心。他建議綠家園志愿者召集人汪永晨,要“學會合作”;他建議就江河十年行成立一個組委會,下設一些專題小組,把活動日常化,把職責歸屬化。
這不算是汪永晨與企業家第一次交流,也不是宋軍第一次與環保組織交流,但是雙方都有一種感覺,至少這算得上企業家與環保人士的一次深入來往。因此,宋軍提的建議,很受環保組織的重視;而汪永晨投身公益事業的精神,也讓企業家們感慨不已。
2008年,中國社會涌動著一種交流的渴望,原來互相陌生的領域開始交叉,原本很少來往的人開始尋求來往的機會。
宋軍可能沒想到,他可能又一次觸動了社會的某個機關。
宋軍與汪永晨的結識,是在2008年的12月16日,這一天,綠家園志愿者與中青報綠島共同主辦的“環境記者沙龍”,邀請阿拉善SEE生態協會與美國大自然保護協會負責人一起來講一講雙方正在力推的第三屆“SEE·TNC生態獎”,宋軍是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的理事,因此,他作為企業家代表之一,來沙龍講一講他的感受和理想。環境記者沙龍從2000年就開始了,每個月中旬第一個周三的下午,邀請一些與環境有關的專家,來給記者們講一講有關知識。
沙龍快要結束時,汪永晨談到了她的困惑,她說,江河十年行第三年的四川之行,得到了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的資助,但云南之行,由于一些原因,原本要資助的某個機構可能無法資助,因此,云南之行可能得每個參加者自己掏錢。
宋軍對云南之行表示出了興趣,他決定,至少參加云南之行的后半段,當江河十年行的隊伍行進到保山市時,他會在那等候,然后共同前行。
12月14日,保山,兩個方面軍真的會師了,宋軍不是一個人來,他帶著他的助理、他的朋友,開著一輛越野車,一共四個人。第二天啟程時,他坐到了江河十年行的中巴車上,接受成員的采訪,也采訪成員們。大家都像大自然的學生,在課堂里共同討論。就像兩條小溪,從此匯流到了一起。從此,江河十年行的車上,開始多了一位企業家;也可能從此,國內環保組織與國內企業的來往,從此變得順暢。
幾粒沙子結拜兄弟
2004年年初,某種緣份上說,還是因為宋軍。
南懷瑾的弟子宋軍,參加了中國企業家協會主辦的“亞布力企業家論壇”,論壇結束后,他邀請幾個朋友,到他在內蒙古阿拉善的一個項目點去旅游和考察。
宋軍1995年就投身于西部生態產業,他原來在寧夏種過葡萄,2001年,在阿拉善盟做了一個生態旅游的項目,出資了5000萬元,建設了月亮湖生態旅游景區。他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沙漠其實是世界上的美景之一,如果能夠讓沙漠從景觀角度獲得效益,那么大家對沙漠的破壞就會很小;而人類只要不對沙漠或者沙地地表產生直接的干擾,沙地或者沙漠其實會慢慢地修復自己,會在表面凝聚出一個保護層。因此,他的生態旅游項目同時是個“生態移民項目”,以招收當地人為主,招來之后,鼓勵他們往外走,甚至提供員工上學、深造的機會;幾年來下,已經有800多人,順著這條道路,走向外面的世界。他說:“大自然是很神奇的,人只要不在它身上胡作非為,它就有能力保護自己。人類也是很神奇的,當他們走在自愿的道路上,他們會有無窮的能量。”
宋軍在面臨消失的梭梭林里種肉蓯蓉,當地人大量砍伐梭梭林,僅僅為了當柴燒。他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肉蓯蓉長在梭梭林里,梭梭林是沙地最理想的植被。要想保護梭梭林,一是要讓梭梭林不再被砍掉,二是不要讓人類試圖在梭梭林里種其他的外來樹種;因為,原生態保持是最好的環境保護方式。梭梭林下最好的出產物之一是肉蓯蓉,而肉蓯蓉是一個理想的保健品,人們要想收獲效益最好的肉蓯蓉,必然就會主動保護梭梭林。“因此,我要做的工作,是幫助當地人把肉蓯蓉賣個好價錢,同時企業還能得到一些收益。”
應宋軍邀請到“月亮湖”的人中,有劉曉光,有張樹新,有任志強,有王石,有張朝陽,有王維嘉;等等等等。這個世界還是存在著各種圈子的,企業家最經常來往、對話和協作的人,當然也是企業家。
在壯烈的沙漠面前,企業家們回到了文學狀態,幾乎每個人都被劇烈地感染,內心里激蕩著詩歌和思想。
詩人、首創集團董事長劉曉光跪在沙地上,淚流滿面,看到那片茫茫沙漠,內心無比激動,他“在夜色中跪問蒼天。之后一個大膽的想法就出現在他的腦海里:治沙。”
中國人幾十年來忙于掙錢,卻讓生態遭受了如此嚴重的創傷。如果中國所有地方都被蓋上沙子,發展和富裕有什么意義?沙子不能由一個人治,劉曉光認為,企業家有責任聯合起來,治理阿拉善,消滅沙塵暴。
2004年2月14日,是開始在中國流行的“情人節”,一群企業家坐在一起,為中國的土地荒漠化防治“集體感情出軌”,大家都覺得應當聯合起來。
劉曉光的想法是聯合100位企業家,10年募集1個億;平均一個企業家要交一百萬元,“但是一定要變成持續行為,分成10年,每年10萬塊,為什么?因為我們這個NGO發展起來以后,不僅需要拿錢,更需要參與進來,不僅在阿拉善這個地方做事,從企業自身也要改變自己的行為,所以就這樣設計了。這樣一來,拿錢本身是可持續的,因為企業家們都很有錢,當你開始搞一個機構,什么都不清楚的時候,一下子拿一百萬塊錢,大家可能會三思,所以曉光的這個創意很好。這些年來的經驗也證明,企業家出了出錢,還出了更多的時間的精力,折算下來,其價值遠大于錢。”
聯和運通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張樹新當時有些擔憂,她形容這是“感情出軌”,擔心是一次頭腦發熱。
頭腦發熱的事,她見得太多了,以至于當自己頭腦發熱時,她也時不時往自己頭上潑涼水,她一直在追問:中國本土的企業家和本土的環境保護,是一夜情——甚至只是相遇后偶生的好感,偶發的沖動——還是持久的、堅韌的、永世不渝的愛情?
積極者與沉默者互為幫撐
2004年6月5日,阿拉善月亮湖,102位企業家面對鏡頭無聲地微笑著。
名字取好了,叫阿拉善SEE生態協會,SEE有兩重意思,一是各個字拆開,分別指society、entrepreneur、ecology,也就是社會、企業家、生態,意思是中國首家以社會(Society)責任為己任,以企業家(Entrepreneur)為主體,以保護地球生態(Ecology)為實踐目標的NGO(非政府組織)公益機構;二是各個字聯合起來,是一個英文單詞,SEE,看,看見,暗含的意思是試驗,試點,看一看,邊做邊看,邊看邊做。
目標也確定了,就是治理阿拉善的荒漠化或者說沙漠化的問題。
成員們中有許多知名人士,聯想的柳傳志,萬科的王石,萬通的馮侖,華遠的任志強,新浪的汪延,SOHO的潘石屹,幾乎每一個名字后面都代表著一段傳奇,幾乎每一個名字后面都有無數的待開發的礦產。
協會的注冊地在阿拉善盟,阿拉善的當地官員非常高興,這么多國內著名企業家一起來這里,里面不知道潛伏著多少招商引資、協作發展的機會。
2008年之后,阿拉善See生態協會決定擴大業務范圍,不僅僅要治理實之沙,而且要治理心靈之沙,不僅僅要自己在阿拉善做項目,而且要支持中國所有的民間環保人士做項目;支持的方式不僅僅是給錢,而且要給方法和培訓。
2004年到2009年,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的企業家人數一直保持在一百人以上,有些人退出,有些人加入,有些人比較積極地支持,有些人比較沉默地做為后盾。
在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的人看來,柳傳志是堅定而沉默的,許多會他沒有參加,許多場合他沒有表態,但每年十萬元的會費,從來都一直在交。
多年以前的中關村英雄張樹新,則是另外一種形態,不僅僅交會費,而且交“主意”和“創意”。她從阿拉善成長之日起,就一直是重要的成員。
與中關村許多人從事業務相關的美通無線總裁王維嘉,如今是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的章程委員會主任,每年至少要為阿拉善貢獻成百上千個小時。
“愛國者”馮軍,加入阿拉善不久,正準備作為嘉賓、理事企業家,到騰訊網出席一次訪談。
新東方的俞敏洪,不久前剛剛寫了入會申請。
新浪,從一開始就支持著阿拉善的網絡平臺;搜狐,正在成為阿拉善的網絡傳播伙伴。
在阿拉善的企業家名單上,應該出現更多中關村企業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