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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

2009-10-29 05:00:40李黎力
駿馬 2009年5期

李黎力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呼倫貝爾市作家協會會員,扎蘭屯市作家協會主席。1985年開始發表作品,著有中短篇小說集《尷尬人生》《遙遠的黑土地》《我不知道我是誰》,散文隨筆集《往日的溫馨》。編著報告文學集《沒有翅膀的天使》《星河燦爛》《拯救生命的旋律》等,即將出版一百萬字的《李黎力作品選》(三卷本)。作品曾獲內蒙古自治區第七屆文學創作“索龍嘎”獎和第二、三、四屆呼倫貝爾市文學藝術創作政府獎(駿馬獎)及全國各類征文獎。

【據原布特哈旗(扎蘭屯)旗志記載:1946年3月24日,國民黨光復軍第七旅宋通山一部,在薩瑪街與獵民武裝森林支隊發生激戰。森林支隊因寡不敵眾,傷亡過半后退入山林。光復軍突入薩瑪街,奸淫擄掠,濫殺無辜百姓數十人。后這支獵民隊伍參加了鄂嫩日圖指揮的獨立師,隨大軍南下,在解放戰爭中屢立戰功。】

1945年8月中旬,蘇聯紅軍在博克圖與日軍進行了一場惡戰后,沿中東鐵路順利南下,于8月17日攻下偽興安東省的省會扎蘭屯。于是,這一地區的日偽統治宣告結束。

為搶奪勝利果實,9月初,國民黨派出東北光復軍行轅司令馬川躍來中長鐵路沿線收羅日偽時期的漢奸、土匪和發動地主武裝,于年底組織了九個旅。因當時蘇軍規定鐵路沿線二十公里內不許中國軍隊活動,馬川躍便將第六、第七兩個旅在蘑菇氣、李三店一帶駐防,目的是待蘇軍撤離時搶占扎蘭屯。

這些烏合之眾進入地方后,大肆推行大漢族主義,蓄意制造民族矛盾,對日偽時期已飽受欺凌的達斡爾、鄂倫春、鄂溫克等少數民族實行殘酷的盤剝壓榨。動輒闖入村屯奸淫擄掠,濫殺無辜。

為保衛家園,保衛民族兄弟的生命和財產,居住在濟沁河畔薩瑪街的鄂溫克族青年獵手馬嘎拉索,聯絡起屯子里五十余名青壯年獵手,組成了一支自衛隊伍,取名“森林支隊”。

駐扎在蘑菇氣的光復軍七旅旅長宋通山得知這一消息后,便派人前去收降這支隊伍,并許諾給馬嘎拉索營長的頭銜。還說,若不肯降,就發兵討伐薩瑪街。宋通山在拉隊伍時曾得到日軍的一處武器庫,因此,現隊伍裝備頗精良:有山炮十余門,輕重機槍二十余挺,騎兵五百余人,步兵七百余眾。

馬嘎拉索對宋派來的使者嚴辭斥之,并當眾撕毀了宋的來信。

宋通山聞訊大怒,揚言不日將派兵進山,血洗薩瑪街。

消息傳來,馬嘎拉索將森林支隊拉上南山,在敵人進山必經的大路旁設下埋伏。馬不卸鞍,槍不離手,做好了廝殺的準備。

傍晚,一團濃云從西北天際鋪展而來,頃刻間,便覆蓋了大半個天空。雖然已是早春時節,但天氣仍很寒冷。濟沁河畔的一塊荒原上,枯干的狗尾巴草在殘雪中搖曳,幾只越冬的候鳥互相呼喚著匆匆歸巢。

新吉勒瑪飲罷牛,從紅柳林中的泉子邊往屯子里走,原本輕盈的腳步慢悠悠的,心情沉重得像壓上了一塊冰冷的石頭。她手擎一根柳條棍兒,心不在焉地跟在牛屁股后頭,邊走邊頻頻回頭朝南山眺望,那兒,她的心上人馬嘎拉索正帶著隊伍守在山頂,已經兩天兩夜沒回家了。

在她心中,馬嘎拉索是森林里的猛豹,是草原上的雄鷹。她相信馬嘎拉索和森林支隊的合克、阿哈(鄂溫克語,即叔叔、哥哥)們會用打狼的槍法痛擊那些要來進犯的強盜,但她也知道,打仗是有傷亡的。她為馬嘎拉索和森林支隊的合克阿哈們擔憂著。

新吉勒瑪又一次回頭朝南山張望時,她的眼睛倏地一亮,一匹馬正從南山腰飛馳而來,雖然天地間已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暮色,雖然那馬上的人還離她很遠,但新吉勒瑪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正是讓她牽腸掛肚的心上人——馬嘎拉索。

“阿哈——”新吉勒瑪扔了柳條棍兒,轉身迎著馬嘎拉索跑去。

“新吉勒瑪!”馬嘎拉索被新吉勒瑪攔住,跳下馬。新吉勒瑪嬌喘著一頭撲進他的懷里。

“阿哈——”一種很古怪的,說不清是喜是憂的感覺,從新吉勒瑪心間流過。她忍不住伏在馬嘎拉索那又寬又厚的胸膛上啜泣起來。

馬嘎拉索捧起新吉勒瑪的頭,用手掌笨拙地替她擦去腮邊的淚水,俯下頭去在她光潔飽滿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新吉勒瑪,你可真是個愛哭鼻子的烏娜吉(鄂溫克語,即小姑娘),哭什么呀?”

“阿哈,我想你……不,我怕……”新吉勒瑪的嘴唇兒噘起來,身子在馬嘎拉索的懷里扭動著。

“嗨,怕啥?”馬嘎拉索推開新吉勒瑪,調過頭去看著南山,眼睛里射出凜凜的寒光,“老話說,備烈性馬,才能看出好鞍;和強盜斗,才能看出好漢。新吉勒瑪,你別忘了,咱鄂溫克人可生來就是打獵的!”

要是在平時,馬嘎拉索這樣粗魯地對待她,她會生氣的。可現在大事當頭,她怎能不懂事地再跟他撒嬌?她黑亮的眸子里汪著一泡淚,沖馬嘎拉索認真地點點頭:“阿哈,我懂……”

“懂就好。新吉勒瑪,我就是在戰斗中死了,你也不必難過。記著,我是為薩瑪街,為……”

“別說了!”新吉勒瑪跳起來拿手捂他的嘴,“阿哈,你回屯子里有事兒?”

“我找沃勒吉圖合克商量點兒事。”

沃勒吉圖是薩瑪街小學的校長,也是這一方德高望重的鄂溫克族老人。

“阿哈,你不回家看看鄂尼(鄂溫克語,即母親)嗎?”

“鄂尼怎樣了?”

“還那樣子,一喘起來奶茶都喝不下去。”

“好吧,我先跟你回家看看鄂尼。”說著,馬嘎拉索雙手抓住新吉勒瑪的肩膀輕輕一提,就把她放到了馬背上,然后,一縱身落在新吉勒瑪身后,雙腿一叩馬肚子,雪青馬“咴兒——”長嘶一聲,撒開四蹄朝屯子奔去。

薩瑪街有人家近二百戶,在這一帶算個大屯子。它四面環山,東西向沒有大路,南北向有一條官道從屯子中間通過。往南通扎蘭屯的西南重鎮蘑菇氣,往北通山里的古里泡。古里泡的居民有七十多戶,清一色是白俄羅斯老毛子。

早年間,薩瑪街曾以繁榮的“郭爾別達”(鄂溫克語,指出售獵物的市場)而遠近聞名。那會兒,來收鹿茸和皮張的外地老客兒,在附近山上收了獵人的東西可以不給現錢,開了票由獵人來薩瑪街的“郭爾別達”取錢。那時屯子里的手工業、小作坊也挺興旺,有油坊、燒鍋,還有客棧和酒館兒。后來日本人來了,先繳了獵民的槍,又訂了一大套“規矩”來約束老百姓,薩瑪街的繁榮景象便日見蕭條了。

馬嘎拉索隨新吉勒瑪回家問候了鄂尼,便匆匆地去找老校長沃勒吉圖商量事去了。新吉勒瑪送他出來,踮著腳目送他消失在暗夜里。屋里傳來了一陣連成串兒的咳嗽聲,是鄂尼又咳了。新吉勒瑪忙回到屋里,服侍著鄂尼喝下一碗湯藥。鄂尼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新吉勒瑪吹熄了油燈,合衣躺在鄂尼的身旁。

在漆黑的靜謐中,新吉勒瑪一點兒睡意也沒有,屯子里的一聲狗吠,夜風掠過苫房草發出的呼嘯聲,都會使她胸口發緊,忐忑不安,就好像那該死的七旅已經來到了南山腳下,馬上就要與森林支隊開仗了。

反正睡不著,新吉勒瑪索性爬起來點上燈,找出針線,拿過一件馬嘎拉索穿的袍子縫補起來。這件袍子本是新吉勒瑪的阿敏(鄂溫克語,即父親)的遺物。去年冬天,新吉勒瑪見馬嘎拉索的兩件袍子都很破舊了,才找出來給他穿上的。撫著袍子那已褪色的布面,新吉勒瑪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兩眼呆呆地瞅著油燈搖曳的火苗兒,停了手中的針線,心思沉浸到往事中……

新吉勒瑪的阿敏——色音巴圖曾在東北軍馬占山部當連長,“九·一八”事變后,馬占山率部在江橋一帶與日軍激戰幾晝夜,終因寡不敵眾,撤回齊齊哈爾時,色音巴圖所在的一個營奉命掩護主力撤退,營長白溫都格爾亦是薩瑪街的鄂溫克族獵人,色音巴圖就是跟他一塊出來當兵的。經苦戰一天,完成任務撤下來后,一營弟兄連傷帶殘只剩下了十幾人。其時,日軍已占領了齊齊哈爾。馬占山去向不明。無奈,白溫都格爾在榆樹屯、昂昂溪等地疏散安頓了傷員后,便與色音巴圖換上便衣,輾轉回到了久別的家鄉——薩瑪街。

白溫都格爾在薩瑪街的名氣很大,日偽在蘑菇氣建立政權后,為了籠絡人心,曾請他出任“努吐克達”(偽滿官職,相當于現在的鄉長)。白溫都格爾堅辭不干,與色音巴圖靠打獵為生。

大約是五年前的一天,新吉勒瑪一家人正在吃晚飯,突然,闖進來一隊日本兵,不由分說把色音巴圖抓走了,同時被抓走的還有白溫都格爾。

原來,不久前色音巴圖與白溫都格爾在山上打狍子時遇上了抗聯隊伍,隊伍里有一個姓何的鄂倫春人,就是江橋激戰后白溫都格爾疏散出去的一個弟兄。在這種環境里相遇,自然免不了一番感慨。當白溫都格爾與色音巴圖聞知抗聯隊伍缺少彈藥時,便把一起圍獵的鄂溫克獵人找來商量,把日本人來收槍時大家偷偷藏起來的一批彈藥起出來送給了抗聯。姓何的邀請白溫都格爾和色音巴圖參加抗聯,倆人答應待下山把家安置一下即來。何便給他倆留下了聯絡地點。然而,沒過幾天,不知是哪個獵人說露了嘴,這事被蘑菇氣的日本特務聽到了,于是,白溫都格爾與色音巴圖便被抓到了扎蘭屯的日本憲兵隊。

敵人用了種種酷刑,白溫都格爾與色音巴圖寧死不屈。憲兵隊長氣得暴跳,放出來十幾只狼狗把二人活活地撕了。新吉勒瑪的鄂尼本來就有很重的肺病,聞此噩耗,悲痛過度,半年后亦撒手而去,十三歲的新吉勒瑪便成了孤兒。

馬嘎拉索家與新吉勒瑪家相鄰。馬嘎拉索的鄂尼與新吉勒瑪的鄂尼是姨姐妹。如今,新吉勒瑪成了孤兒,馬嘎拉索的鄂尼自然要把她接過來撫養,而且是當親生女兒一樣撫養。

馬嘎拉索還不記事時,阿敏就得急病死了,鄂尼又有氣喘病,日子一直過得很苦。不知父愛是啥滋味兒的馬嘎拉索自小就懂事要強。鄂尼病了時,他煮奶茶、做飯,什么活兒都幫鄂尼干。剛剛十四歲,他就背起阿敏留下的獵槍跟薩瑪街的合克阿哈們進山圍獵了。

新吉勒瑪搬過來時,十七歲的馬嘎拉索已經是個正兒八經的男子漢了。出于對色音巴圖的尊重,他像個親哥哥似的愛護著新吉勒瑪。不打獵的日子里,他就帶著她去放牛,在蜂蝶飛舞的山坡上,他給她講深山里打獵遇到的趣事兒,在霧氣彌漫的河套里,他爬上高高的稠李子樹,給她采摘甜津津的果子吃。然后,兩個人并排躺在柔軟的草叢中,什么也不說,只仰頭瞅藍天上變幻莫測的云朵,還有那像高高地釘在天上的一動不動的鷂鷹。

后來,豆芽兒一般纖細的新吉勒瑪一天天長大了,變成了一個嬌艷美麗的姑娘。于是,人世間最美好的東西——愛情,便順其自然地來到了這對少男少女的心間……

窗外一聲雞啼,把新吉勒瑪從沉思中喚醒。她打了一個寒噤,覺得有點兒冷,便熄了燈,把馬嘎拉索的袍子蓋在身上躺下了。

新吉勒瑪把臉兒貼在那仍留有馬嘎拉索氣息的袍子上,又想起了馬嘎拉索臨上南山時對她說的那句話:“新吉勒瑪,等打完這一仗,我就娶你。”

“薩滿保佑。”新吉勒瑪在心里默默地禱告,“我的馬嘎拉索和森林支隊都是好人啊!”

七旅來了。

天剛麻麻亮,森林支隊的哨兵就發現了他們。黑壓壓的一片,從興龍溝方向沿著大道朝薩瑪街南山涌來。

哨兵忙到路旁松林中臨時搭起的撮羅子里將人們喚醒。馬嘎拉索迅速把隊伍拉到有利地形隱蔽好等著敵人靠近。

敵人在山根底下勒住了馬,亂哄哄地嚷作一團,不再往前走了。馬嘎拉索乘機把對方的人數估了一下,大約有二百人左右,一色馬隊。他想:隊員們都是獵人出身,槍法沒說的,再加上占著有利的地勢,敵人是輕易沖不上來的。可是……敵人為什么不順著山道往上來呢?是發現了山上有埋伏,還是有壞人給他們透了信兒?

這時,從興龍溝方向又馳過來十幾匹快馬,看樣子像是當官兒的。山腳下亂嚷嚷的敵人消停下來,后來的一伙與山腳下的會合后,很快地排好了隊形。在熹微的晨光里,敵人沿著大道朝山上沖來。

馬嘎拉索掃視了一遍自己的隊伍,大部分隊員是冷靜沉著的,但也有少數人端起了槍,顯得很緊張,作出了要射擊的樣子。馬嘎拉索忙叫道:“先把槍放下,等我的口令!”

從山根底下到山頂,有二里半路,一開始是漫坡,山腰往上開始陡起來。約摸一袋煙工夫,大半敵人已爬過了半山腰,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后面的還在緊往前趕,馬蹄揚起的塵煙宛如一條碩大的狐貍尾巴,逶迤在馬隊的屁股后頭。

嗒嗒的馬蹄聲似催征的戰鼓敲在馬嘎拉索的胸膛上,他感受著,心里忽然莫名地興奮起來。自從會打槍以來,他還沒殺過人,不!準確地說,他還沒殺過中國人。日本人快投降那陣子,他與獵手們曾干掉過日軍一個小隊,現在大家手里操的家伙就是那次的戰利品。可日本人算人嗎?他們只能算披著人皮的野獸。那么七旅呢?雖然他們是中國人,可他們一點兒人事不做。他們搶我們的牛羊,奸淫我們的姐妹,殺我們的父兄……他們是和日本鬼子一樣的畜牲!

看著越來越近的敵人,他感到身上的血像狂蛇一樣在血管里亂躥,一陣燥熱涌遍全身。他猛地摘下帽子往地上一摜,吼了一聲:“打!”手中的歪把子機槍便率先“咯咯咯”地歡叫起來。隊員們聽到口令,也一齊向瞄準的目標扣動了扳機。

七旅的馬隊萬沒想到小小的森林支隊竟敢在山上偷偷地埋伏,并突然地襲擊了他們。跑在前頭的敵人被這突然的襲擊打懵了,愣怔了片刻,丟下幾十具尸體撥轉馬頭就往回跑,后面的馬隊剛停下來,退下來的馬隊便與之沖撞到一起,頓時,一片嗚嗷喊叫,互相踐踏,亂成了一團。山上的馬嘎拉索看得清楚,便抓緊指揮弟兄們,把一排排子彈劈頭蓋臉地潑下去。敵人亂了營,屁滾尿流地逃下山去。

這部分敵人是七旅的一個團。團長袁大耳朵原是李三店的一個大地主,他有地有錢又有槍,光護院的炮手就雇了十多個。投靠七旅時,宋通山認為他是地頭蛇,便封了他一個團長的頭銜,撥了二百騎兵給他。若按正規部隊的編制,這點兒人馬還不夠一個營。但袁大耳朵對此并不介意,反正他當上中校團長了。

袁大耳朵在鄉里仗著財大氣粗,橫行霸道。又與甘南縣的綹子頭兒“草上飛”有交情,是個方圓百八十里沒人敢惹的主兒。要不是怕共產黨來共他的財產,他才不干隊伍哩,起碼他不愿意吃這份辛苦。本來,袁大耳朵除了禍害女人和抽大煙之外,再沒有啥看家本事。要講帶兵打仗他還得靠他的團副田麻子。田麻子脖子腦袋一般粗,鐵青色的臉上有一雙咄咄逼人的綠豆眼兒。此人原是袁大耳朵的護院大炮手,因其槍頭子準計謀多而深得袁的賞識。

記得到七旅不久,袁大耳朵被派往紅花梁子去打共產黨的游擊隊,到了地方卻撲了個空。駐在紅花梁子的當晚,田麻子把他安排在一個小地主的暖房里,弄了一個年輕標致的娘們兒來伺候他。正當他玩得銷魂時,外面突然槍聲大作。原來是有人給共產黨的游擊隊透了信兒,游擊隊本沒走遠,仗著地形熟悉摸了進來,而且直接摸到了他的住處。虧得田團副料事周到,房上設了哨兵,廂房里留了十幾個衛兵,要不,游擊隊那次就把他給端了。

打那以后,袁大耳朵更加信任田麻子了。這次接受了洗劫薩瑪街的任務后,他就馬上向田麻子討主意。而田麻子卻認為獵民沒有共產黨狡猾,用不著使用什么計謀。他建議隊伍半夜出發,趕在天亮前到達薩瑪街,把屯子突然圍起來,就可以把森林支隊的幾十人一勺燴了。他們根本就沒想到區區幾十人的獵民武裝,竟然敢正面伏擊堂堂七旅的騎兵,結果,因大意白白搭上了幾十條兄弟的性命。

瞅著身邊亂糟糟的隊伍,望著半山腰躺下的一堆弟兄,袁大耳朵的氣不打一處來:“操!田團副,領著弟兄們給我上!”

田麻子把隊伍整頓了一下,打馬來到袁大耳朵身邊。

“團長,”田麻子拿馬鞭指著山上說,“他們常年打獵,槍頭子都挺準。現在他們又在高處占著好地勢,咱跟他們硬拼是不上算的……”

聽田麻子這樣說,袁大耳朵也沒了主意:“那……你說這仗還咋雞巴打?”

“依我……”田麻子沉吟了一會兒,把那張麻臉湊近了袁大耳朵的倭瓜臉,咬起了耳朵。

太陽升起一竿子高了,還不見敵人來進攻。硝煙散盡,空氣清新,隊員們情緒高漲,戰前那幾個有些緊張的這會兒也早已鎮定下來。馬嘎拉索派人爬上樹去觀察,見敵人都隱藏在大道兩側的柞樹棵子里。

“哈哈!敵人熊了,不敢上來了。”

“哈哈!七旅怎么像兔子似的這樣不禁打?”

隊員們議論開了。馬嘎拉索心里也很痛快。剛才這一仗打得真過癮,自己一點兒傷亡也沒有,敵人卻撂倒了好幾十個。于是,他傳下命令,讓大家趁這空當兒吃點兒東西。人們注視著山下的動靜,從皮口袋里取出了香噴噴的鹿肉干,馬嘎拉索去撮羅子里取來一個裝滿酒的日本軍用水壺,擰開蓋子,一人一口往下輪。

又約摸過了兩袋煙工夫,山下開始往山上打槍,槍聲不算密,聽得出只有一挺輕機槍,余下的全是步槍。接著發現敵人棄了馬,也不走大道,全利用路兩邊的樹木做掩護往山上爬。馬嘎拉索率眾還擊,獵人們的槍法著實讓敵人害怕,一露頭就挨打,爬在前面的吃了槍子兒不動了,后面的也就不敢貿然行動,只是趴在原地朝山上射擊。

這樣又相持了一個時辰,突然,從森林支隊的背后——薩瑪街方向傳來了一陣激烈的槍聲。馬嘎拉索和隊員們不禁大吃一驚,忙登高眺望,屯子里什么情況也看不清楚,正焦急著,見一匹馬箭一般跑上山來。

來人是留在家里負責往山上送水送飯的哈赫爾。

“馬嘎拉索!快!不好了,七旅的騎兵進屯子了!”

“啊?他們從哪兒進去的?”

“從東山……馬嘎拉索,你們快去救鄉親們吧,我跑出來時,他們已經在殺人了!”

面對這突兀的變化,馬嘎拉索顧不上考慮別的,他傳令把隊伍撤下來,到山頂的森林里上了馬,疾奔山下的家園。

轉過一片林子,遠遠地就望見屯子里濃煙滾滾,并零星地響著沉悶的槍聲。馬嘎拉索岔了嗓子喊:“弟兄們,快!快去救鄉親們!”

隊員們的妻兒老小都在屯子里,哪個不急?大家發一聲喊,紅了眼往山下沖。

然而誰能料到,就在這時,突然從大道右側的林子里射出了一排又密又猛的子彈,可憐森林支隊的弟兄們猝不及防,一下子竟有多半人被打下馬去。

馬嘎拉索的右肩上也中了一槍,差點兒一個趔趄掉下馬來。他坐正身子,顧不得多想,大叫一聲,率剩下的弟兄們打馬拐進了道路左側的林子。獵人們一進林子,就如魚兒游進了大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跑出去一段路,后面的槍聲遠了。馬嘎拉索勒住馬,環顧左右,見只剩下了二十來人,眼前一黑,險些從馬上栽下來。哈赫爾跳下馬,從袍子上撕下一條布,說:“馬嘎拉索,快把傷口扎上吧。”

馬嘎拉索褪下一只袖子,子彈把右肩穿了個洞,殷紅的血把袍子濡濕了一大片,奇怪的是,他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疼。哈赫爾替他包扎,他痛悔地想:怎么就沒想到敵人耍花招兒呢?這是我的過失啊!我對不起森林支隊的弟兄們,更對不起薩瑪街的鄉親們!

后面又響起了槍聲,看來,是敵人碼著蹤跡追上來了。

哈赫爾為馬嘎拉索包扎好傷口,兩眼紅紅地噴射著怒火,說:“馬嘎拉索,咱們拼了吧!”

“對!拼了吧!”隊員們聚攏在馬嘎拉索周圍,他們心中也都燃燒著怒火,仗打敗了,朝夕相處的弟兄們一下子失去了那么多。薩瑪街的親人們生死難測。

馬嘎拉索慢慢地把隊員們環視了一遍。大家安靜下來。

“弟兄們,”馬嘎拉索的嗓子沙啞了,“我指揮不當,對不起眾位和薩瑪街的父老鄉親,更對不起剛才死去的那些弟兄們。可是,咱們不能一錯再錯了,咱們都拼了,誰來報仇哇!”

人們沉默了,少頃,一個年紀大些的隊員說:“馬嘎拉索,你拿主意吧。老話說:鳥靠翅膀獸靠腿,人靠智慧魚靠尾。我們聽你的。”

馬嘎拉索思索著,為了復仇,就得保住這點兒力量,就得暫時忍痛離開家園。到哪兒去呢?驀地,他腦海里閃出一個人來,對,就去投奔他。

這時,后面的槍聲愈發近了,馬嘎拉索騰身上馬:“弟兄們,跟我走!”

“去哪兒?”哈赫爾問。

馬嘎拉索遙指西北:“炮臺砬子——”

袁大耳朵在心里又給團副田麻子記了一功。

原來這田麻子年輕時曾跟哈爾濱來的老客到薩瑪街收過幾次山貨,因此對這一帶的地理比較熟悉。早晨中了伏擊退到山下之后,他便想了一招兒,留下幾十人佯攻山頂,他與袁大耳朵帶著大隊人馬借著山下柞樹棵子的掩護,悄悄地繞過薩瑪街南山,拉荒穿過薩瑪街東山,鉆到了森林支隊的背后。他料到薩瑪街已不會再有抵抗的力量,便派了一連人馬,讓他們快速沖進屯子去殺人放火制造聲勢。剩下的隊伍由他指揮,埋伏在下山道路右側的林子里。

一切布置就緒,田麻子對袁大耳朵說:“團長,你別看老靼子(當時漢人對少數民族的蔑稱)們的槍頭子準,動計謀他們可不行,都是他媽的直腸子貨。待會兒屯子里槍聲一響,他們馬上就得下山來救,到那時,嘿嘿……”

果然,田麻子實現了他的詭計,虧得森林支隊的弟兄們下山時拉開了距離,否則,真的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薩瑪街遭劫了。

一進屯子,田麻子就將隊伍解散了。匪兵們立刻三五一伙地闖入了民宅。他們翻到值錢的東西就拿,看見年輕的女人就調戲侮辱,碰上不順眼的男人就開槍打死。有一個獵人的妻子要臨產了,匪兵們當著她公公的面把大腹便便的女人剝了個溜光。老獵人苦苦哀求匪兵們饒了他的兒媳,匪兵們不允,還不許老人離開。老獵人忍無可忍,猛地從靴筒里拔出匕首將為首的一個匪兵攮倒,眾匪們一頓亂槍將老人打死。霎時,狼煙彌漫天昏地暗,生靈涂炭,鬼泣神嚎。薩瑪街蒙受在從未有過的恥辱和苦難之中。

面對獸行,老校長沃勒吉圖挺身而出,要求匪兵們帶他去見他們的當官兒的。一小頭目見老人衣著談吐與山民有別,就把他押去見袁大耳朵。老人見了袁大耳朵痛斥他們的滅絕人性,袁大耳朵惱羞成怒,便令人將老人衣服扒掉,割去生殖器。老人在痛苦中仍怒罵不止,袁便令匪兵把老人刺死,然后碎尸……

濟沁河上游的深山老林里。

在一個白樺與馬尾松叢生的漫坡上,有一座突兀的石砬子拔地而起,遠遠望去,酷似一尊蹲伏著的古炮。不知從什么年月起,獵人們把這兒叫做“炮臺砬子”。

砬子的底部有一泓泉子,清涼甘冽的泉水汩汩地冒出后,便沿著斜坡蹦跳著朝山下迅跑,即使是在寒冷的嚴冬,它也不肯放慢腳步。

泉子旁邊,背風又朝陽的地方錯落地矗立著一些撮羅子,里面居住的都是鄂溫克獵民。

夕陽掛在樹梢上,被一層薄云覆蓋著,隱隱地透著蒼白的面孔。泉子旁邊的一條羊腸小道上,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正在散步。他個子不高,身材瘦削,由于一輩子在馬背上過活,腿彎得像一副羅圈兒。但老人一張古銅色的臉膛上卻透著正直與堅毅,一雙細目瞇縫著,眼仁兒半露不露,透出一股讓人望而生畏的威嚴。

老人叫韓寶格爾,曾是薩瑪街人。偽滿政權初建時,日偽上層分子看出濟沁河流域的鄂溫克獵民不便直接統治,便偽善地請在民眾中有威望的韓寶格爾出任“努吐克達”(偽滿官職,相當于現在的鄉長)。為了民族的利益,韓寶格爾接受了。但日本人根本就不想給“努吐克達”一點兒權力,他們當面利用他,背地里又建立了特務機關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更讓人氣憤的是,一些日特有時竟打著“努吐克達”的旗號敲詐百姓。另外,日本人還發放鴉片讓中青年人吸毒。這讓韓寶格爾很氣憤。

一次,兩名日特賭錢輸了,就假冒韓寶格爾的名義,在薩瑪街附近趕走了獵人的一些馬匹。韓寶格爾聞訊后,立即帶人追上那兩個日特,繳了他們的槍,又一頓馬鞭抽得他們皮開肉綻,呼爹叫娘。

回到薩瑪街之后,韓寶格爾考慮到蘑菇氣的日本人不會善罷甘休,便于當天晚上帶領幾十戶鄂溫克獵民離開了薩瑪街,來到這山深林密的炮臺砬子重新安家。

日本人聽說韓寶格爾跑了,就派了一支討伐隊進山清剿。韓寶格爾帶著大家與他們兜圈子,討伐隊累得夠嗆,卻連個人影兒也沒見著,就放火燒了獵人們住的撮羅子。

光陰似水,一晃兒就流過了十個春秋。

眼下,日本鬼子完蛋了,滿洲國也垮臺了。這幾天,一些獵人在韓寶格爾面前念叨,還想搬回薩瑪街去生活,但也只是念叨而已,韓寶格爾不表態,是沒有一個人敢擅自離開炮臺砬子的。其實,韓寶格爾又何嘗不想早日回到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薩瑪街呢?他之所以猶豫不決,是因為聽說山外仍不太平。前些日子,他派了兩個獵人裝作賣皮貨的,到蘑菇氣走了一趟,結果,那兩個人一到蘑菇氣就撞上了七旅的匪兵,倆人的馬和皮貨全被搶去,還挨了一頓暴打。后來,那兩個獵人找到了一個親戚,借了一匹馬合騎著才返回了炮臺砬子。

因此,韓寶格爾決定再等一等,待外面世界太平了再說。

韓寶格爾裝上一袋煙“咝咝”地吸著,沿著彎彎曲曲的毛毛道兒往回走。驀地,他停下腳步,警覺地將頭上的帽子除掉,凝神屏氣地側耳傾聽——他聽到了只有經驗豐富的獵人才能捕捉到的一種聲音——山外來人了!

在濟沁河流域,馬嘎拉索崇拜的鄂溫克人有兩個:一個是已故的白溫都格爾;再一個就是韓寶格爾。老話說:鳥逢災難投樹林,人逢災難投親人。所以,在危難之際,馬嘎拉索想起了隱居在炮臺砬子的韓寶格爾,便毅然地決定來找他。

在韓寶格爾的撮羅子里,馬嘎拉索一邊喝茶,一邊講述了這一天里發生的事。韓寶格爾盤腿坐在馬嘎拉索對面,煙袋抽得“咝咝”響,默默地聽著。

馬嘎拉索講述罷,韓寶格爾把煙鍋里的煙灰磕掉,又重新裝上一袋煙,遞給馬嘎拉索。馬嘎拉索忙跪坐起,欠身雙手恭敬地接過來。

“馬嘎拉索,你來找我避難呢,還是另有打算?”韓寶格爾睜大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盯著馬嘎拉索。

馬嘎拉索把身子往前欠了欠,語氣堅定地說:“衣有領,家有長。薩瑪街的親人們正在受難,我來請您老出山!”

“好!”韓寶格爾朗聲叫道,“對待豺狼只能用棍棒,對待狐貍不能講交情。既然薩瑪街的鄉親在蒙難,既然你們還看得起我韓寶格爾。我答應你!”

說罷,韓寶格爾對門旁站著的一個獵人吩咐道:“那順布庫,去傳我的話,讓獵手們備好馬,帶足彈藥。今夜下山!”

入夜。彤云密布,天陰得像一口倒扣的鍋,將白天發生在這里的一切罪惡、恥辱統統籠罩在黑暗中。

被洗劫得遍體鱗傷的薩瑪街漸漸沉寂下來,只有大道兩旁的大車店和兩家客棧里尚燈火通明,人聲喧嚷。匪兵們七八個人圍坐在一起,有的吆三喝四地劃拳喝酒,有的圍成一圈兒,中間放一只大海碗,擲色子賭錢。

上房的一間暖屋里,袁大耳朵與田麻子在對酌。小炕桌上的火鍋熱氣騰騰地冒著誘人的香味兒,“拴馬樁”著意打扮了一番,口里“長官長長官短”奉承著兩個匪首,燙酒、斟酒、往火鍋里加碳下肉片兒,忙乎得挺歡。

老淫棍袁大耳朵一眼就相中了新吉勒瑪的美貌,喝酒時本想拉她坐在身邊陪著,但新吉勒瑪又踢又咬,死也不從。袁大耳朵悟到這姑娘不能與他以前玩過的女人相比,就只好作罷,便叫勤務兵把她綁到田麻子為他準備好了的臥房柱子上。

被綁在柱子上的新吉勒瑪沒有恐懼,有的只是憤怒和仇恨。自從匪兵進了屯子,她就知道森林支隊完了,她的馬嘎拉索也一定戰死在南山了。姑娘的心絕望了,她不想再活在這個冷酷的世界上。她想跑到南山去,找到馬嘎拉索的尸首,然后與他死在一起。可是她又不忍扔下臥病的鄂尼不管,就在她猶豫的時候,匪兵們進了屋子。此刻,她希望自己能快點兒死掉,她聽鄂尼說過,人死了魂兒是自由的,她盼著自己的魂兒能早些時候到那個自由的世界去與馬嘎拉索的魂兒團聚。可是,她現在被綁在柱子上,想死也死不了。

房門“吱嘎”一聲被打開了,袁大耳朵打著酒嗝晃了進來。他瞇著眼把掛在墻上的馬燈摘下來,嘴里哼嘰著小調兒,舉著馬燈湊到新吉勒瑪面前。

“呸!”新吉勒瑪一口唾沫濺了袁大耳朵一臉,冷不丁把袁大耳朵嚇了一跳,差點兒扔了手中的馬燈。但他并沒惱火,要在平時,他可以用些別的手段來折磨新吉勒瑪,今天實在是有點兒累了,酒也喝得高了點兒。現在,他只想讓她盡快就范。

“小六子。”袁大耳朵沖門外喊了一聲,立刻一個勤務兵應聲進來。

“去倒一碗酒來。”

“是!”

袁大耳朵把酒碗接在手,勤務兵想退出去。“別走!”他喝住勤務兵,“去后面薅住她的頭發!”

“是!”勤務兵繞到柱子后頭,揪住新吉勒瑪的頭發往后一拽,新吉勒瑪的臉兒便不由得仰了起來。

“再捏住她的鼻子!”袁大耳朵一面吩咐勤務兵,一面閉上一只眼睛朝著姑娘扮著鬼臉兒。

勤務兵騰出一只手照著做了。袁大耳朵獰笑著把酒碗端到了姑娘的唇邊。

新吉勒瑪上身動不了,就用腳亂踢,袁大耳朵閃到一旁,一只手卡住她的兩腮,一只手把酒碗里的酒一口一口灌進她的胃里。

新吉勒瑪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一下子被灌進去那么多酒,頓覺頭暈眼花,天旋地轉……

新吉勒瑪昏昏沉沉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了掛在墻上的馬燈,聽到了身邊如雷的鼾聲,呵,這是哪兒?她想爬起來,頭卻痛得要炸裂,身子虛弱得一點兒勁兒也沒有……

呵,她想起來了,仇恨又回到了意識里。她咬咬牙,終于爬了起來。

袁大耳朵像死豬般直挺挺地睡著。新吉勒瑪渾身顫抖,恨不得一口咬斷這個惡魔的喉嚨。這時,她的目光落到了袁大耳朵枕頭旁邊的匕首上,心中一動,探身過去把匕首握在了手中。獵區的女孩對擺弄刀子并不陌生,男人們打回獵物,女人們剝皮開膛什么都干。

屋子里的異常的響動,驚醒了睡在門外的勤務兵小六子,他把耳朵貼在門縫上,聽到了里面“呼嚕呼嚕”的抽氣聲。小六子覺得不對勁兒,就敲門喊團長,沒人應,拽門拽不開,便拔腿去找田團副。

新吉勒瑪沒想到只一刀就結果了這個惡魔,這也許與她經常給野獸剝皮開膛有關系。她瞅著那烏紫的血呼嚕呼嚕地往外噴,胃里一陣惡心,便跳開穿好自己的衣服,又把散亂的頭發捋了捋。她該走了,她就要到鄂尼說的那個自由的世界去尋她的阿哈馬嘎拉索了。她懷著平靜的心情撿起那把匕首,揩凈上面的血污,對準了自己的胸口……

田麻子過來敲門敲不開,叫又沒人應,這才覺出大事不妙,便命令小六子和另一個勤務兵把門砸開。

屋里的情景是田麻子萬沒想到的——袁大耳朵支腿拉胯地躺在炕上,紫黑色的血在行李上淌了一大攤。新吉勒瑪躺在地上抽搐著,胸口上插著一把匕首。

田麻子把兩根指頭伸到袁大耳朵鼻子底下試了試,咧開大嘴嚎了起來:

“團長……團長啊!”

睡在廂房里的營連長們都被叫起來了,這幫家伙懵懵懂懂地進屋一看團長死了,全都大眼兒瞪小眼兒地戳在那兒傻了。

田麻子見下屬們都來了,就停止了哭嚎,想到國不可一日無君,軍中亦不可一日無帥,頓感肩上有了力量。團長死了,這個團日后就是他的了。

后半夜,風停了,天上紛紛揚揚地下起雪來。

馬嘎拉索和韓寶格爾帶著人馬穿山越嶺,終于在拂曉前趕到了薩瑪街。由于弄不清屯子里的情況,便都在北山的林子里下了馬,由馬嘎拉索帶了兩個弟兄徒步摸進屯子里去探聽虛實。

鵝毛大雪打著旋兒漫天飄灑,屯子里黑壓壓一片死寂。馬嘎拉索潛到自己家的破窗前,他喚著新吉勒瑪的名字,輕輕地敲著窗欞,里面一點兒動靜也沒有。立時,一種不祥的感覺攫住了他的心:難道他們連女人也都殺了嗎?他踅到了房門前輕輕一推,門虛掩著,進到屋里,一丁點兒熱乎氣兒也沒有。他劃著火,點上油燈,見只鄂尼一個人躺在炕上,地上凌亂地扔著茶壺、鐵鍋和新吉勒瑪的一條腰帶。他撲到鄂尼身邊,見鄂尼的嘴張著,眼睛睜得大大的,呼吸卻早已停止了。

“鄂尼……”馬嘎拉索嗚咽了一聲,朝鄂尼跪了下去。

在老校長沃勒吉圖家里,馬嘎拉索了解到敵人洗劫薩瑪街的全部情況,以及他們現在的位置,便帶著兩個弟兄返回北山。

森林支隊的弟兄們得知了敵人在薩瑪街的暴行之后,一致要求立刻沖下山去,打敵人個措手不及。但馬嘎拉索不同意,他認為敵人集中在大車店和幾家客棧里,硬拼難以取勝。他安慰了大家幾句,蹲下來與韓寶格爾計議良策。

黎明駕著風裹著雪來到了薩瑪街。

大車店院里,王財縮著脖子,和小伙計各端著一簸箕馬料踢踢踏踏地走進馬棚。王財的心里很不痛快,自打昨天這些兵住進來,他就被派了個苦差事——喂馬。一百多匹馬就讓他和小伙計倆人喂,真他媽的夠嗆!可又不敢不干。他也看出來了,這些兵比他媽的胡子還狠,伺候不好就得把命搭上。

王財最恨的是那個當官兒的麻子,這個王八操的,昨兒一進來就看自己不順眼,后來問明自己的身份,就明確規定:只要隊伍不走,就不許他再到上屋來。除了喂馬,只許呆在馬棚旁邊一間存放馬料的小屋里。

看著上屋燈火通明,聽著偶爾飄來的“拴馬樁”的浪笑,王財敢怒不敢言。他媽的!賠了老婆,一根毛撈不著不說,竟連行動的自由也沒有了。

剛才上屋里亂哄哄你出我進,又見兩個兵拖出一個人來扔到了井沿兒旁邊,王財估摸著肯定是出了啥事兒,他先想到了自己的老婆,后又想到了那些擄來的姑娘媳婦們。是誰呢?他想悄悄地到跟前看個仔細,又怕麻子起疑心一槍崩了他。他讓小伙計去,小伙計也不敢。這個時候,王財已擺不了主人的威風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放亮了,王財又和小伙計往馬槽子里添了最后一遍料,然后從小屋旮旯兒拎出柳罐斗子,壯著膽子來到井沿兒,準備打水飲馬。

從上屋拖出來的那個人身上覆了一層雪,看不出是誰。那人身子旁洼處有一攤暗黑色,王財知道那一定是血。突然,王財的心狂跳起來,他看見雪中埋著的人在輕微地蠕動,呵,人還活著!

王財呆立了片刻,抬眼瞅瞅正房和廂房頂上的崗哨,見他們都豎著大衣領子,狗皮帽子也捂得溜嚴,全都臉朝外靠煙囪坐著。他便迅速趨前兩步蹲到那人面前,拂掉她臉上的雪。他認出來了,這是新吉勒瑪。王財心里“咯噔”一下。新吉勒瑪的父親色音巴圖曾是他王財的救命恩人。

那是王財來薩瑪街開店的第二年,蘑菇氣的一個漢奸看上了自己的老婆“拴馬樁”,就安排偽保安隊以“反滿抗日”的罪名來抓王財,并想以此罪名弄死他,然后霸占他的女人。

“拴馬樁”雖說是個不正經的女人,但做人的良心還未完全泯滅。她十六歲跟著王財從吉林老家跑出來,至今也廝混了十多年了。王財指著她掙錢,待她也不薄。要不是趕上這兵荒馬亂的年頭,他們也不至于來到這深山溝里。如今王財要被抓走,那肯定是兇多吉少,“反滿抗日”是要殺頭的。于是就愈發想起來王財對她的諸多好處,就在王財被押上路時“拴馬樁”發了瘋地撒潑,死抱著王財的大腿不放,鼻涕眼淚把一張俏臉兒涂抹得一塌糊涂。

因王財來薩瑪街時間短,再加上“拴馬樁”名聲不好,屯子里人都遠遠地瞧熱鬧,沒一個靠前的。也該著王財命不該絕,這時色音巴圖騎著馬從南山上下來碰上了。偽保安隊長與色音巴圖有點兒親戚,還是個小輩分,就與色音巴圖打招呼。“拴馬樁”趁機撲到色音巴圖面前跪下,求他救命。王財也連喊冤枉。色音巴圖問明是怎么回事,就給說了幾句情,又把保安隊長請回家里喝了一頓酒,王財乘機送上一些錢,這事就算拉倒了。

王財自此把色音巴圖視為恩人,后來色音巴圖與白溫都格爾被抓到日本憲兵隊,王財還偷偷地揣著錢去扎蘭屯找熟人幫著活動過,雖然沒成功,但畢竟是出過力了。

現在,恩人的女兒就躺在面前,而且生命垂危,王財怎能眼睜睜不管呢?雖然王財心里對馬嘎拉索們的所作所為并不十分贊賞。他甚至認為這次薩瑪街遭劫也是森林支隊惹的禍,但他還是壯著膽子,把新吉勒瑪悄悄地抱回了裝馬料的小屋里。

田麻子從溫柔鄉里被槍聲驚醒。天已大亮。

房上的崗哨跳下來向他報告,說屯子南邊來了一伙馬隊,正一面打槍一面奔屯子沖過來。

“有多少人馬?”田麻子一邊系褲帶一邊走到院子里。

“也就二三十人,好像是昨天叫咱們打跑的那撥兒。”

“哼,來得好。我正好把他們一網打盡!”

田麻子把隊伍集合起來,命一個親信營長帶隊迎擊,他在店里坐鎮,身邊只留了十幾個人。

南山上下來的是韓寶格爾的人馬,他見敵人的馬隊出來了,便命令獵手們集中火力猛射一陣,然后便邊打邊往后撤。敵營長見對方撤了,便把馬隊排成扇面形緊咬著追上去。

潛伏在北山林子里的馬嘎拉索看得清楚,一聲令下,森林支隊尚存的二十幾個弟兄飛身上馬,似離弦的箭一般沖下山直撲大車店。

馬嘎拉索帶眾弟兄沖進大車店時,田麻子著實吃了一驚。他的注意力在南山,根本就沒料到還會有另一伙隊伍來襲擊他。趁著衛兵們抵抗的當兒,田麻子溜進馬棚,大門是沖不出去了,他瞅準院墻的西南角有個豁子,便伏在馬背上跳出去跑了。

剩下的敵人很快就被復仇的獵人們消滅了。王財從裝馬料的小屋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說:“快!馬嘎拉索,那個當官兒的從墻豁子跑了!”

田麻子已經跑出了一箭之地,馬嘎拉索順過槍,一槍就把馬給撂倒了。田麻子跌下馬來,甩手一槍竟打飛了馬嘎拉索的帽子。森林支隊的弟兄們眾槍齊發,田麻子倒下了。

馬嘎拉索從王財手中接過了奄奄一息的新吉勒瑪,與森林支隊的弟兄們帶著被擄來的婦女們撤出大車店,按與韓寶格爾定好的行動方案退回北山。

北山到了。馬嘎拉索下馬,雙手平托著新吉勒瑪,像怕吵醒她似的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一塊平地上。

雪不知何時停了。太陽升了起來。

白樺的枝干轉成了很滋潤的銀灰色。馬蹄蹬開的腐葉下面,小草已經拱出了淺綠的嫩芽兒。

(責任編輯 高穎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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