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宇飛
摘 要:要在我國建立切實可行的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必須要先明確刑事非法證據的排除范圍。本文從分析非法證據的含義入手,對我國關于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刑事立法現狀進行了介紹,指出其在排除范圍方面存在的缺陷,在此基礎之上提出了完善建議。
關鍵詞: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范圍
中圖分類號:DF713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2589(2009)23-0150-02
一、非法證據的含義及非法證據排除規則
我國證據理論的通說認為,證據具有客觀性、關聯性、合法性三個基本特征。其中證據的合法性是指證據必須具有法律規定的形式并由法定的人員依照法定的程序收集、查證和運用。具體表現在:1.證據必須由法定人員依照合法的程序和方法收集或提供。2.證據必須具有法律規定的形式。3.證據必須有合法的來源。4.證據必須經法定程序查證屬實。所謂非法證據是相對于證據的這種合法性而言的。但在我國訴訟法學界,對刑事非法證據的界定有廣義與狹義之分?!皬V義說認為,刑事非法證據之所以不合法,是因為收集或提供證據的主體、證據的內容、證據的形式、收集證據或提供證據的程序、方法這四個方面或多方面不合法而造成證據不合法;狹義說認為,刑事非法證據是由于法定人員違反法定程序,用不正當方法收集證據材料,而致證據不合法?!雹?/p>
而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中的“非法證據”應僅指狹義的非法證據。這是因為,廣義上的非法證據,既包括收集證據的程序和方法非法,也包括收集證據的主體、證據的形式和證據的審查等要素不合法。對于前者,本就屬于狹義的非法證據。對于后者,雖不符合法律規定,但并不等于違反了法律規定,對這類證據往往可以通過補辦合法手續使其轉化為合法證據,因此無必要適用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此外,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設立的初衷主要就是為了限制司法人員在刑事訴訟中的非法取證行為。所以,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建立在狹義的非法證據概念的基礎之上的,其通常是指在刑事訴訟中,司法人員違反法律的禁止性規定使用非法方法獲取的證據,不能為法院所采納的規則。
二、我國關于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刑事法律規定
我國的刑事訴訟法沒有就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作出明確的規定,只是規定了司法人員必須依照法定程序全面收集證據,其第43條規定:“嚴禁刑訊逼供和以威脅、引誘、欺騙以及其他非法的方法收集證據”。第91條至98條和第109條至118條還分別規定了訊問犯罪嫌疑人和搜查、扣押實物證據的具體程序。
刑事訴訟法的上述規定雖然否定了非法取證行為,但對非法取證獲得的證據的效力如何卻沒有規定。針對這個問題,最高人民法院1998年頒布實行的《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61條規定:“嚴禁以非法的方法收集證據。凡經查證確實屬于采用刑訊逼供或者威脅、引誘、欺騙等非法方法取得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被告人供述,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弊罡呷嗣駲z察院1999年發布的《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265條規定:“嚴禁以非法的方法收集證據。以刑訊逼供或者威脅、引誘、欺騙等非法的方法收集的犯罪嫌疑人供述、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不能作為指控犯罪的根據?!?/p>
由上述可見,我國的刑事訴訟法雖然沒有對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作出明確的規定,但我國在司法解釋層面上對非法證據排除規則還是有一定程度的體現的。
三、我國在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范圍方面存在的缺陷
我國的刑事訴訟法及其司法解釋已經確立了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雛形,對刑事訴訟中司法人員的調查取證活動起到了一定的規范作用。但是,我們也應看到,我國至今尚未確立完全意義上的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這就導致我國對刑事非法證據的排除還存在許多不足,而這其中又以在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范圍方面存在的問題最為嚴重,具體表現在如下方面:
一是對非法言詞證據的排除范圍規定過窄。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以及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對于以刑訊逼供或者威脅、引誘、欺騙等非法的方法收集的言詞證據,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由此可見,我國對于以上述四種非法方式獲取的言詞證據一律予以排除。但問題在于,非法收集言詞證據的方法絕不僅限于刑訊逼供、威脅、引誘、欺騙這四種方法。在收集言詞證據的過程中,司法人員獲取證據的方法只要是違反了法定程序或是侵犯了公民的基本權利,都應被視為非法方法。這些方法如為了獲取被追訴者的供述而對其非法羈押,超期羈押;采用使人疲勞、饑渴或者服用藥物、催眠等手段去獲取言詞證據等等。如果是采用這些刑訊逼供、威脅、引誘、欺騙以外的非法的方法而獲取的言詞證據,是否予以排除呢?顯然,我國現有的法律及司法解釋對此問題無規定。
二是對非法實物證據的排除未作規定。實物證據是以自身的特性與固有特征、外部形態來證明案情的,基于這樣一種特征,一般不會因為取證程序的違法而影響實物證據本身的真實性。但即便如此,非法收集實物證據仍然是國家濫用權力的表現,并且,諸如非法搜查、扣押等行為還會在一定程度上對公民的合法權益造成侵害。因此,對非法實物證據如果一味加以寬容采納,勢必會損害程序正義,造成對人權保障的沖擊。而我國現行的刑事訴訟法及兩高的司法解釋對非法實物證據的排除問題都沒有作出規定。
三是對非法證據的衍生證據的排除問題沒有明確的規定。這里涉及到“毒樹之果”理論。“毒樹之果”一詞中的毒樹指的是違法收集的刑事證據,毒樹之果指的是從毒樹中的線索獲得的證據。②“毒樹之果”即衍生證據,就是以非法手段獲取的證據為線索,再依法定程序而收集的其他證據。
四、對我國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范圍的完善
我國要確立完全意義上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最重要的就是先得明確非法證據的排除范圍。而確定非法證據排除范圍的總體思路是既要使之能夠促進刑事訴訟懲罰犯罪目的的實現,又能有效的保障人權。在這一思路指導下,應從以下三個方面去明確我國刑事非法證據的排除范圍:
一是在堅持嚴格排除非法言詞證據的基礎上,進一步擴大非法言詞證據的排除范圍。從目前我國刑訴法以及相關司法解釋來看,對于言詞證據,我國僅限于排除采用刑訊逼供、威脅、引誘、欺騙這四種非法方式取得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被告人口供,這個排除范圍是比較有限的。從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內在涵義來看,并結合我國的司法實踐,對非法言詞證據的排除范圍要加以擴大。具體來說,在現有的法律規定的基礎之上,還應將以非法羈押、超期羈押、非法剝奪辯護權、使人疲勞、饑渴及服用藥物、催眠等非法方法獲得的言詞證據納入到排除的范圍之中,因為這些非法方法嚴重侵犯了公民的基本權利。那么,對于沒有直接侵犯公民的基本權利,只是違反刑事訴訟程序的規定而取得的言詞證據是否也應予以排除呢?比如訊問犯罪嫌疑人時只有一名偵查人員在場,這時得到的口供,其獲取方式顯然違反了刑訴法中訊問犯罪嫌疑人時偵查人員不得少于二人的規定,但是這種程序違法并未對公民的基本權利造成直接侵犯。對于這種情況下取得的言詞證據,筆者主張應予以排除。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得到的口供被采納,雖然不會對犯罪嫌疑人的權利造成直接侵犯,但是卻失掉了程序公正。程序公正是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公正,我們不能因為追求個案的實體公正或辦案效率而犧牲程序公正,否則得不償失。
二是對于非法取得的實物證據,實行有限度的排除。對于實物證據的非法收集仍然是國家濫用權力的表現,其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對公民的合法權益造成侵害。但是,實物證據畢竟是以物為信息載體,具有較強的穩定性和客觀性,一般不會因為取證程序的違法而影響其真實性。另外,非法收集實物證據的手段,往往不直接作用于被追訴者的身體或侵犯被追訴者表達意志的自由,對個人權利的侵犯相對較小。鑒于非法取得的實物證據具有上述特點,筆者建議對其不采取一律排除的態度,而是實行有限度的排除,即對于非法取得的實物證據原則上予以排除,同時規定排除的例外情形。關于排除的例外情形,可以從實體與程序兩個方面去考慮。從實體方面來看:1.對于非法實物證據涉及危害國家安全犯罪、恐怖主義犯罪、黑社會性質犯罪、有組織犯罪、毒品犯罪以及其他危害國家、社會重大利益的犯罪的,應當不予以排除;2.上述犯罪之外的其他犯罪,如果案情重大復雜或者犯罪涉及面廣、取證困難的,對于其中涉及的非法實物證據,可以不予以排除。從程序方面來看,在以下幾種情形下,對非法實物證據可以不予排除:1.緊急情況下以非法行為所獲取的證據,如緊急情況下的非法搜查、扣押所獲得的證據;2.取證時缺乏某種形式上的要件,但不涉及侵害公民的人身權利,且形式要件在事后可以彌補的;3.非法取得的實物證據系無罪證據的。
三是對于非法證據的衍生證據實行有條件的排除。對于非法證據的衍生證據即“毒樹之果”,是否予以排除,各國對此態度不一。以美、英兩國為例,美國對“毒樹之果”采用的是“樹砍果廢”的原則,但又設立了若干“吞食果實”的例外規定。英國采取的是“排除毒樹”而“食其果實”的原則。我國對于“毒樹之果”的排除問題,一定要結合自己的國情來考慮。當前,我國的犯罪率居高不下,而偵查機關的偵查技術手段又非常落后,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如果將非法證據的排除范圍擴大到“毒樹之果”,必將嚴重影響刑事訴訟的進行,使刑事訴訟法懲罰犯罪的目的不能得到很好的實現。另外,從“毒樹之果”自身的性質來看,“毒樹之果”雖然是由“毒樹”即非法證據衍生的,但其本身的獲取手段是合法的,這種手段對相關人的基本權利幾乎沒有侵犯,同時“毒樹之果”對案件的證明又往往會起到很大的作用,因此,對“毒樹之果”的排除將得不償失?;谏鲜鲈?目前在我國對于“毒樹之果”即非法證據的衍生證據不宜排除,但對于以刑訊逼供或者其他性質惡劣、嚴重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方式取得的言詞證據為線索而獲得的衍生證據,可以考慮該衍生證據對案件的證明作用再決定是否予以排除,即衍生證據對案件能起到主要證明作用的,就不予排除,反之則排除。
注釋:
①王京建:《論構建我國刑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江南社會學院學報》,第8卷第4期。
②傅寬之:《違法證據的排除與防范比較研究》,《外國法譯評》,1997年第1期。
(責任編輯/石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