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瑋
提起南泥灣,浮現在人們腦海里的固有印象是“到處是莊稼,遍地是牛羊”。那是歌中的南泥灣。如今的南泥灣,莊稼被林木取代,養牛不是為了耕地,少量的羊只也進了圈,已經退休的北京知青又回到南泥灣,搞起了遠近聞名的“知青林”……
從開荒種地到退耕還林,新中國成立60年之時,南泥灣發生了諸多不一般的變化。
公路上,有人趕著一群牛,大約十多只,慢悠悠地走著。
從車窗向外眺望,山上一片蔥蘢,看不到一點土色。不寬的川地里,長的都是一人多高的玉米。眼前的景致,確實讓人很難聯想到是行走在黃土高原上。
南泥灣離延安市區大約有40多公里的路程,隸屬延安市寶塔區。作為當年大生產運動的主戰場和中國農墾事業的發祥地,記者一踏上這片土地,一種油然而生的親切感便撲面而來。
大生產運動主戰場
陽灣是南泥灣的核心地帶,地勢比較開闊,也是鎮政府的所在地。
大生產主題廣場便建在陽灣。廣場上有一尊塑像,主體是揮鋤勞動的軍民。塑像下面擺著幾架紡車,有人出租當年樣式的軍服,供游人照相。
離廣場不遠處,是一座展覽館,收藏著當年南泥灣大生產運動的點點滴滴。
據史料記載,秦漢以前,南泥灣曾經是茂密的森林和草原,后來各朝各代不斷屯墾,這里的植被一次次被破壞。在清同治五年(公元1866年)前,南泥灣已無森林存在,成為人口稠密的農業區。之后,由于回漢相爭,人口銳減,農田荒蕪。民謠對南泥灣的描述是這樣的:“南泥灣啊爛泥灣,荒山臭水爛泥潭。方圓百里山連山,只見梢林不見天。豺狼黃羊滿山竄,一片荒涼少人煙。”
1940年“百團大戰”后,日軍開始對各根據地進行大掃蕩,國民黨也實行封鎖政策,陜甘寧邊區政府生存日益艱難,就連毛澤東開會作報告,也穿著打補丁的衣服。
自己動手,生產自給,是“突出重圍”的惟一出路。1941年3月,八路軍三五九旅由王震率領,進駐延安以南的南泥灣,開荒種田。從1941年開荒萬余畝,收糧千余石,到1944年開荒26萬多畝,產糧近4萬石,三五九旅官兵不僅做到糧食、經費自給自足,而且積存了一年的儲備糧,還首次向邊區政府上交公糧1萬多石。
1943年春節,魯藝秧歌隊到南泥灣慰問三五九旅,演唱了由賀敬之編詞,馬可譜曲的著名歌曲《南泥灣》,從此,這首歌廣泛流傳,成為南泥灣的一個符號。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南泥灣精神,為解放區扭轉當時嚴重的經濟困難,戰勝日寇的破壞和國民黨的經濟封鎖,起了巨大的作用。南泥灣也由此被視為延安精神的發源地。
今年已經84歲的常來友大爺依然是一身樸素的衣裝,頭上扎著條白毛巾。他家中一面墻壁上還并排掛著3張當年獲得的勞動先進的獎狀。常大爺的孫子常亞飛今年剛考上大學,他說,“爺爺特別喜歡給我們講他當年的故事,講三五九旅大生產運動。雖然當時條件艱苦,但是爺爺講起這些故事總是飽含激情,我能感受到他們那輩人特有的樂觀向上的精神。”
10年再造“不一般”
“到處是莊稼,遍地是牛羊”,這是當年的藝術家們對南泥灣的描述,但是,這一景象并沒有在記者眼前出現。
錢光亮是南泥灣鎮現任黨委書記,他告訴記者,“這些年來,南泥灣發生了兩個重要變化。一個是退耕還林,目前南泥灣的森林覆蓋率達到84%,而剛解放時,只有50%多一些;再一個是發展畜牧,養牛形成了氣候,農民人均一頭牛。”
錢書記說,曾經有一個時期,南泥灣過度向森林,向山坡要耕地,開墾了2.3萬畝荒地,但結果并不好。南泥灣14個村,原來村村可以種水稻,后來由于過度墾荒造成水土流失,有4個村約500畝地被黃土掩蓋,無法種植了。
“如呀今的南泥灣,與呀往年不一般。”1999年,南泥灣再次變得“不一般”,開始大規模退耕還林,除少量良田還保留外,其他地方都被人工幼林所覆蓋。錢書記向記者提供了一組數據10年來,南泥灣總共退耕土地13200畝,其中植樹12420畝,種草3800畝。全鎮共治理水土流失面積12平方公里,治理程度達60%。同時,南泥灣還實行了禁牧,搞自然封育,僅此一項,林木蓄積量就增加了約5萬立方米。
“沒退耕前,兩邊山上望過去都是黃的,一下雨,滿街流的都是泥水。“錢光亮向記者描述著1999年之前的南泥灣的情形。
“退耕還林不會減少農民的經濟收入。過去是廣種薄收,一畝地打上100到200斤糧,賣出去也就是100多元錢;退耕后,國家補貼的糧食和錢,也能有100多元,農民并不吃虧。”重要的是,生態小氣候形成了,年降雨量比退耕前增加了近100毫米,年均能達到500毫米以上,這在陜北就算多的了。“別的地方旱,而南泥灣不會旱,糧食單位產量也提高了兩成。以前消失的野生動物,比如野豬等也重新現身了。”
養羊養牛是南泥灣的傳統產業。隨著退耕還林的進行,南泥灣在養殖結構上實行了退羊進牛,按照“以牛為主、以沼養畜,以畜促沼”的思路,大力發展畜牧業。“山羊對植被破壞嚴重,人手都抓不住的草,它能啃到,還啃樹。為保護生態環境,鎮上不提倡養羊,現在全鎮的羊只存欄數由過去的1萬多只減少到了幾百只,飼養方式也不再‘信天游,要求下山入圈。”錢光亮書記說。
養殖秦川牛如今已在南泥灣形成氣候,全鎮養牛規模已達4500頭。養殖收入占農民總收入的40%。錢書記自豪地對記者說,“南泥灣已經率先實現了小康,去年農民人均收入達3339元,人均糧食605公斤。”
南泥灣人給自己確定的目標是,“把南泥灣建成畜牧強鎮,旅游名鎮,經濟富鎮”。
老知青的新事業
在桃寶峪村口,立有一座碑,上書五個大字——北京知青林。
2003年4月,平日寂靜的桃寶峪突然熱鬧起來,100多名老知青重回南泥灣,參加知青林碑揭幕儀式。這個活動結束后,桃寶峪村就多了一個風華北京知青林有限責任公司(簡稱知青林)。
“這個公司是知青自己籌資3萬元辦起來的。”公司負責人周福生對記者介紹說。
知青們選擇桃寶峪是經過精心考慮的。桃寶峪曾經有一所林校,林校撤并后,其所屬地塊無人經營。而且,桃寶峪還留有八路軍炮兵學校舊址以及當年董必武等領導療養居住過的紅樓遺址,有紅色旅游資源。更深一層的內涵是,這里的南泥灣精神讓這些同樣經歷過艱苦歲月的老知青找到了一種共鳴的感覺。
“當初的想法是,種植一片知青林,使其成為凝聚知青的一種方式。當年2.8萬名北京知青來到延安,現在留在陜西的有500人,甭管是一輩子留在陜西的北京知青,還是呆了幾年又都走了的,延安對于我們都是第二故鄉。從延安走出去的知青成功者不少,有了知青林這么一
個平臺,就有了吸引他們參與的通道,”周福生說。
周福生曾在安塞插隊,后來在延煉工作,8年前的一次意外,讓他從樓上摔了下來,昏迷了十幾天,生病期間,延安的北京知青都來看望他,讓他很感動。后來,他有機會隨陜西電視臺在延安采訪老三屆,發現有很多生活困難的老知青。于是,他與外地北京知青聯系,大家都希望能為留在延安的北京知青做些事情。經過商議,周福生開始挑頭籌辦知青林。
延安市政府很支持知青林項目,專門撥了4座山頭的荒地,供周福生他們無償植樹。周福生最初的打算是,知青林種上10萬棵樹,以每棵100元的價格認購出去,發展公司的資金就可以解決了。周福生他們還爭取到65萬元投資,將60孔破破爛爛的窯洞修繕一新,以解決知青林認養者的住宿問題。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延安干部管理學院尋找勞動綜合教學點時,覺得桃寶峪不僅有光榮的傳統,還有土地,有產業,有住房等條件,適合做教學基地。這樣一來,周福生的計劃多少有些延誤,原本發展旅游的計劃,也無法實現了。
2006年,知青林與寶塔酒業合辦風華北京知青林酒廠,用種植的玉米作原料造酒,用酒糟喂牛,拉長產業鏈,盡可能在每個環節上增值。
“原先的設想有了調整,我們現在將主要力量集中于養牛。”周福生說,“知青林人手不多,但設備卻很現代化,有小型汽油發電機,燃油的割草機,打捆機,裝載機,用來做青儲飼料的揉絲機,都是知青支援的。”
知青林最早是從7頭牛養起的,現在已發展到160頭的規模。老知青劉二順專門負責養牛。
劉二順17歲到黃陵插隊,但在村里只呆了8個月,放了3個月的羊,當了5個月的牛倌。因為過于調皮搗蛋,村上便讓他去店頭磚廠工作。后來,他還在水泥廠等單位干過,最后從城建局退了休。
“得了肺氣腫,這都是在水泥廠干活落下的病根。”劉二順大聲咳嗽著說。
劉二順管理的兩個溫棚牛圈很是現代化,頂棚可以拉伸,用電機帶動的。這在陜北是獨一家,一個就需投資十幾萬元。
“知青插隊,一風吹來了,一風又都吹走了,沒留下點基業。我們搞知青林,辦養牛場什么的,主要是想在曾經插隊的地方,留下點什么。有知青回來了,也有個落腳的地方。”劉二順用極為樸實的語言說著他現在從事的事業。
“和干部學院共建教學點,也不是壞事。廳級干部中有三分之一插過隊,現在對廳級干部輪訓,來這里的知青范圍就不只是局限于北京知青,而是擴大到了全國。”周福生說。
在周福生的心中,知青林今后的發展,應該還有更好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