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岡竹樓記

王禹偁

黃岡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節(jié),用代陶瓦;比屋⑴皆然,以其價(jià)廉而工省也。

子城西北隅,雉堞⑵圮毀,蓁莽⑶荒穢,因作小樓二間,與月波樓通。遠(yuǎn)吞山光,平挹江瀨,幽闃遼敻⑷,不可具狀。夏宜急雨,有瀑布聲;冬宜密雪,有碎玉聲。宜鼓琴、琴調(diào)和暢;宜詠詩,詩韻清絕;宜圍棋,子聲丁丁然;宜投壺,矢聲錚錚然。皆竹樓之所助也。

公退之暇,被鶴氅衣,戴華陽巾,手執(zhí)《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慮。江山之外,第見風(fēng)帆沙鳥,煙云竹樹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煙歇,送夕陽,迎素月,亦謫居之勝概也。

彼齊云、落星,高則高矣!井幹、麗譙,華則華矣⑸!止于貯妓女,藏歌舞,非騷人之事,吾所不取。

吾聞竹工云:“竹之為瓦,僅十稔;若重覆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道乙未歲自翰林出滁上,丙申移廣陵,丁酉又入西掖,戊戌歲除日有齊安之命,己亥閏三月到郡。四年之間,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處。豈懼竹樓之易朽乎!幸后之人與我同志,嗣而葺之,庶斯樓之不朽也。

(選自《古文觀止》)

【注釋】

⑴比屋:家家戶戶。比:并,連。⑵雉堞(zhìdié):城上的矮墻。⑶蓁(zhēn)莽:密集的雜樹與野草。⑷幽闃(qù)遼敻(xiòng):清幽寂靜,遼闊遙遠(yuǎn)。⑸齊云、落星、井幹、麗譙: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