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銘鑒
位,作為指稱人的量詞,其使用頻率是很高的。比如,“遇到一位朋友”,“來了三位客人”,“歡迎各位參觀”,“下面哪位發言”……真可以說是這句不用那句用,抬頭不見低頭見。然而,恰恰是這個“位”字,有時用得不是地方。
從漢字的歷史來看,“位”和“立”最初是同一個字,它們的寫法是一樣的:上面是一個“人”,身材魁梧,器宇軒昂;下面是一長橫或并列的兩短橫,表示人腳下的土地。到了篆書中,“位”加了一個單人旁,這兩個字才正式分開:“立”指人站的姿勢,“位”指人站的地方。
“位”的一個重要意義,是指人擔任的官職或級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便是一個現成的用例。這一義項其實正是從“站的地方”引申出來的。皇帝登極是“即位”,大臣謀反是“篡位”;“位卑未敢忘憂國”——即使是“七品芝麻官”,同樣也可以稱“位”。也許正因為“位”和官職聯系在一起吧,作為人稱量詞,“位”有了敬重的色彩。可惜,這一點往往被人們忽略,留下了用詞不當的遺憾。
根據我的觀察,“位”字用法有三忌:
一忌不看對象。該不該用“位”,一定要看清對象。“有眼不識泰山”,這是失敬;把壞蛋奉為上賓,則是錯敬。在“位”字使用過程中,錯敬的現象是經常發生的。比如某報在一篇法制報道中,有這樣一句話:“一位用現代手段行竊的科技人員,終于在日前落入法網。”既然干的是“行竊”的勾當,怎么還能以“位”稱之呢?另一家報紙竟把“位”用到了“殺手”身上:“想不到兩條人命在身的冷面殺手,看上去像一位剛從學校出來的畢業生。”長期養成的文明用語的習慣,加上容易產生聯想的學生形象,讓記者在下意識里用上了一個“位”字。
類似這樣的差錯,甚至連權威的通訊社也未能幸免。在以色列總理拉賓遇刺時,中國相關的報道,提到了“刺客”阿米爾。報道中是這樣說的:“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殺死拉賓。阿米爾是一位猶太青年,今年27歲,在特拉維夫大學法律系讀書。”對一個阻礙中東和平進程的犯罪分子,報道如此敬重有加,恐怕不會是作者的本意吧。
二忌用于自稱。既然“位”含有敬重色彩,當然不能用來稱呼自己,否則不成了“老鼠跳到秤盤里”了嗎?可這種自稱的用法并不鮮見。某電視臺有兩位主持人主持同一檔節目,他們每次一出場,總不忘說上一句:“今天我們兩位給大家主持。”這句話說得很熱情,很順溜,但觀眾聽來卻未免得有點滑稽。
在某些公共場合,以“位”自稱也許情有可原,不過還是以不稱為宜。比如到餐館用餐,服務員往往會問:“您幾位?”客人總會習慣性地回答“五位” “六位”或者“就我一位”。這里的“位”是在別人的誘導下面脫口而出的,因此我覺得應該予以諒解;但畢竟不符合用語規范,這時如果不稱“位”而改稱“個”,無疑更能顯示出自身的修養。
三忌不分場合。“位”是社交用詞。凡是用“位”,總包含著使用者對被用者的友好感情,只有在被用者理解并接受的情況下,才能形成和諧的社交氣氛。否則,很有可能是濫用。比如在醫院婦產科有這樣的對話:“這位嬰兒是今天生產的嗎?”“不是,那位嬰兒才是今天生產的。”聽上去彬彬有禮,但誰聽了誰都會感到別扭。這是為什么呢?因為嬰兒還沒有意識,還不能成為社交的對象。
同樣,有時稱呼人時,是出于數量統計的目的,而不具有社交的意義,也以不稱“位”為宜。比如,校長向考生介紹學校的情況:“我們學校共有一百五十位教師,三千多位學生。”這里的“位”便有濫用的嫌疑,改稱“名”才顯得準確而得體。如果部隊干部向首長匯報說:“本團已有五百位戰士奔赴救災前線。”那就更不能讓人接受。這個“位”字莫名其妙地示敬,破壞了特定語境的莊重和嚴肅。
在漢語學習中,量詞使用是個難點。“位”字用于人并不錯,但用得不是地方,也會出洋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