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韶明 蘇蓮艷
摘要:從拓撲學的視角看待翻譯研究,可以發現:實現源文化成功進入到目的文化中,必須對目的文化的表達結構進行變形或變通處理,即采用適當的翻譯方法,以實現兩者的“拓撲等價”。這些形式多樣的翻譯方法,雖然涉及到讀音、詞法、語法和比喻等不同層面,卻依然可以歸納到異化和歸化兩種翻譯理論的框價當中。
關鍵詞:拓撲學;翻譯研究;異化;歸化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09)21-0222-03
一、拓撲學和翻譯:一個類比
拓撲學(topology)是數學的一門分科,研究幾何圖形在一對一的雙方連續變換下不變的性質,例如,畫在橡皮膜的圖形當橡皮受到變形但不破裂或折迭時,有些性質還是保持不變,如曲線的閉合性,兩曲線的相交性等[1]。
拓撲學是幾何學的一個分支,但它和通常的平面幾何、立體幾何有所不同。通常的平面幾何或立體幾何研究的對象是點、線、面之間的位置關系以及它們的度量性質。拓撲學對于研究對象的長短、大小、面積、體積等度量性質和數量關系都無關。舉例來說,平面幾何里把平面上的一個圖形搬到另一個圖形上,如果完全重合,那么這兩個圖形叫做全等形。然而,在拓撲學中,運動中圖形無論大小或者形狀都要發生變化;換言之,拓撲學中沒有不能彎曲的元素,每一個圖形的大小、形狀都可改變。
拓撲學不討論兩個圖形全等的概念,但是討論拓撲等價的概念。比如,盡管圓和方形、三角形的形狀、大小不同,在拓撲變換下,它們都是等價圖形。以下的三個圖形可以存在拓撲等價;換言之,從拓撲學的角度看,它們可以是完全一樣的東西。
拓撲學思考問題的基本出發點是:無須考慮原來圖形的大小、形狀,僅需考慮點和線的個數。在一個球面上任選一些點用不相交的線把它們連接起來,這樣球面就被這些線分成許多塊。在拓撲變換下,點、線、塊的數目仍和原來的數目一樣,這就是拓撲等價。一般地說,對于任意形狀的閉曲面,只要不把曲面撕裂或割破,他的變換就是拓撲變換,就存在拓撲等價。
有這樣一個有趣的小游戲:如何讓一個一元硬幣穿過一個一角硬幣大的紙孔,同時又不能損害紙孔原來的大小?事實上,采用拓撲學方法便能順利地完成這個過程,其方法如下:把紙張按紙孔的直徑對折,然后兩邊向下捏,使紙孔的直徑變大(紙孔并沒有損壞),這樣一元的硬幣便能順利穿過這個一角硬幣大的紙孔了。
從類比的視角看,該游戲完全可以與翻譯的理論與實踐聯系起來。例如,把一元硬幣視做源文化,把一角硬幣視做目的文化,如何實現源文化成功地進入目的文化正是翻譯研究長期以來重點關注的內容。源文化和目的文化出現不均等的情形,在翻譯實踐中是件老生常談的事情了。這種不均等性,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目的文化中缺乏文化對應詞,使得信息的交流出現瓶頸。
誠然,瓶頸的出現并不意味翻譯無法進行或者源文化信息就此流失。相反,如果采取適當的翻譯策略和方法,源文化和目的文化完全可以實現對等的情況,正如拓撲學所展現出的拓撲等價的概念一樣。
二、拓撲學視野下的翻譯方法
在拓撲學方法下,只要其原來的某些性質保持不變,不管以后的形狀如何變化,兩者依然存在著拓撲等價。以下就英漢互譯中的一些翻譯實踐,展示拓撲變形在其中的運用。
如果源文化與目的文化本身存在著完全對等的條件,這時翻譯可以考慮形式與內容的統一,這種翻譯往往也最容易為目的文化的讀者所接受。
例1, 吃一塹,長一智。
A fall in the pit, a gain in your wit. (錢鐘書譯)
例2 ,A bolt from the blue.
天有不測之風雨
然而,例1、例2所展示的形式與內容的有機統一,在翻譯實踐中往往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在更多的情況下,源語與目的語不是在形式上、就是在內容上存在著并不對等的條件。倘若如此,改變目的語的表現形式也就情有可原了。翻譯實踐中主要存在以下六種常用的變形或變通的方法:
1.擬聲變形
例3 ,Y-ouch!
姚之痛!
巨人之踵!
2008年初,姚明由于左腳腳趾粉碎性骨折被迫接受手術治療,并且放棄了隨后進行的NBA賽程。獲悉這一爆炸性新聞,美國當體媒體用了“Y-ouch!”作為文章的醒目標題,既點出新聞人物是姚明(“Y-ouch!”與“Yao”兩者讀音相同),又生動地描繪出姚明正在痛苦呻吟的狀況,可謂一語雙關。隨后國內相關報紙陸續翻譯和引用了這篇報道文章,然而題目卻變換成那“姚之痛”,有的干脆翻譯成“巨人之踵”。由于中英兩種語言在擬聲詞的表達上存在著很大的差異,其中又涉及到雙關語的修辭手法,要傳神地做好這一標題的翻譯殊屬不易。從意譯的角度出發,以上兩個翻譯雖無可厚非,但我卻以為翻譯成“要命!”似乎效果更好。一方面“要命!”與“姚明”讀音相同,另一方面“要命!”又可作為感嘆詞與“ouch”對號入座,同樣達到一語雙關的功效。
2.音韻變形
例4 ,The fair breeze blew, the white foam flew,
The furrow followd free;
We were the first that ever burst,
Into the silent sea.
-- S. T. Coleridge
和風吹,白沫飛,
舟跡隨有如燕尾;
我們是第一個
投入這沉靜的海洋。
——S·T·科爾里奇
該詩特意采用頭韻來制造出擬聲的效果,如重復采用[s],[f], [b]等音制造出海浪拍打著飛速行駛中的船舷的響聲,在讀者目前展現出一幅動態的詩情畫意。中文雖然缺乏頭韻的表達習慣,但轉化成尾韻同樣取得了異曲同工的效果,而且也更加符合中文詩歌的表達形式。
3.詞性變形
例5,鄧小平在“十一大”上說:“一定要少說實話,多做工作?!?/p>
Deng Xiaoping said at the 11th Party Congress, “There must be less empty talk and more hard work.”
例5中引語的動詞被轉變為形容,句子結構也從主謂轉變為系表。翻譯過程中,詞性變形以及轉換是一個經常用到的方法,好的翻譯應使譯文與原文有相應的效果,在詞性轉換中既要求意合,又要在換形中求形合。當然,詞性變形并不指來自詞性方面的改變,還包括了詞性作用的改變和句子詞序的改變等等。
4.句法變形
例6,King:What is the cause, Laertes, that thy rebellion looks so giant-like?
Laer: None but his enemies.(《哈姆雷特》)
國王:雷歐提斯:冤有頭,債有主,我只要找我父親的敵人算賬(朱生豪譯)。
莎士比亞的戲劇由于適合于表演,因此明顯帶有強烈的口語色彩,以上“None but his enemies”的意思是“只跟他的敵人報仇申冤,但朱生豪的翻譯改變了原來的句子結構,多出“冤有頭,債有主”一句,卻決無半點發揮,只是把英語中的對“none”的理解發揮到極致,卻又完全合乎漢語口語的表達習慣。
5.注釋法
例7,誰曉得自從盤古開天辟地以后,一直吃到易牙的兒子;從易牙的兒子,一直吃到徐錫林;從徐錫林,一直吃到從狼子村抓住的人(《狂人日記》)。
But if the truth be known, people have always practiced cannibalism, all the way from the time when Pan Gu separated heaven and earth down to Yi Yas son, down to Xu Xilin, and on down to Xu Xilin, and on down to the man they killed in Wolf Cub Village.*
* Pan Gu (literally, Coiled-up Antiquity) was born out of an egg. As he stood up he separated heaven and earth. The world we know, was formed from his body. (威廉·A.萊爾譯)
很多時候,源文化中一些諸如食物、場所和人名的等特色詞匯往往很難在目的文化中尋找到對應詞,因此音譯或直翻是種不得以而為之的方法。例如,例7中的“盤古”是我國神話中開天辟地的人物,傳說世界由此形成。威廉·A·萊爾采取音譯加注釋的方法,顯然他認為目的讀者并不具備相關的源文化知識,有必要對其補充說明。
6.文化置換
例8但真所謂“塞翁失馬安知非?!绷T,阿Q不幸而贏了一回,他倒幾乎失敗了(《阿Q 正傳》)。
However, the truth of the proverb “Misfortune may prove a blessing in disguise” was shown when Ah Q was unfortunate enough to win and almost suffered defeat in the end.(楊憲益、戴乃迭譯)
文化置換是指對源語的對應表達,帶有明顯的目的語的文化意味,往往包含與源語完全不同的意象。這種對應并不是建立在原來的詞匯意思的基礎上,而是從雙方的語用功能對等的角度出發來替換的。在一些典故和習語中常常采用這種方法,即用目的語中文化功能相當的典故或成語來替換源語的典故或習語。例8中的“塞翁失馬安知非福”來自《淮南子》,比喻人的禍福互為因果;雖然暫時吃虧,卻因此獲得好處。由于該典故在目的語中正好有文化功能對等的表達,故楊氏夫婦采用了文化替換的方法,意象雖變但交際功能維持不變。
三、結論
站在拓撲學的視角來看待翻譯研究,有三方面的內容值得反思:
1.可譯性
事實上,翻譯研究中關于“可譯性”與“不可譯性”的爭論已經持續了幾個世紀之久。例如,雨果·弗里德里希(Hugo Friedrich)曾經指出:“從一種語言轉換到另一種語言,翻譯的藝術在于它將不得不持續地應對不可譯性現實的存在?!盵2]洪堡也認為,翻譯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譯者要么過于貼近原文而犧牲掉自己民族的語言和品位,要么過于貼近自己民族語言的特殊表達而犧牲掉原文;實現兩者之間的調節不僅十分困難,而且完全沒有可能[3]。卡福德指出“不可譯性”的兩種表現形式:語言不可性譯和文化不可性譯。“語言不可性譯”指目的語缺乏源語的詞匯或句法結構;“文化不可性譯”指目的語缺乏源語中來自習俗、環境與歷史背景等相關的情景[4]。關于語言的可譯性問題,哲學界也有著傳統的認識論基礎。如海德格爾說:“語言是存在的家園”;伽達默爾也說:“能了解的存在就是語言”。尤金·奈達直接駁斥“不可譯論”的荒謬性,認為實現語言之間的翻譯是可能的,否則跨文化交際與理解將無法實現[5]。關于“可譯性”與“不可譯性”的爭論,現在終于可以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正如以上那個小游戲所展示的,在拓撲等價的概念下,不同語言之間完全可以互譯,實現源文化信息成功進入到目的語當中不僅可能,而且切實可行。
2.翻譯方法
源語言與目的語雖然存在著拓撲等價,但需要進行必要的變形或變通處理,即采用或遵循一定的翻譯方法。常見的翻譯方法有擬聲變形、音韻變形、詞性變形、句法變形、注釋法和文化置換等等。由此可見,目的語常常需要在讀音、詞法和句法甚至文化意象等方面做出某種程度的變形或變通,才能實現源語言與目的語語言之間的“拓撲等價”。
3.翻譯理論
拓撲學雖然有不同的形狀和外觀,但其中本質性的東西應當維持不變。這里所涉及的某些性質,在翻譯研究中可以與眾多的理論聯系起來,如“戴著鐐銬跳舞”、“形散而神不散”、“熵理論”、“食人主義”和“功能對等”等等。事實上,翻譯中一直離不開直譯和意譯,或者離不開歸化與異化之爭,即以源語文化為歸宿還是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的處理方法。歸化與異化是凡努蒂于1995首先提出來的術語,歸化是指“在翻譯中采用透明、流暢的風格,最大限度地淡化原文的陌生感”;異化則指“故意打破目的文化的常規翻譯,一定程度上保留源文化的陌生成分。”[6]從拓撲學的視角來看,當前翻譯理論依然無法脫離這兩種指導性原則。換言之,為了實現拓撲等價,既要改變目的語中常規性表現的形式,有要在必要時“改頭換面”并以不同的形狀出現。事實上,異化與歸化都是實現拓撲變形的必要手段,兩者共同協調、互為補充,以實現拓撲等價為最終的目的。
如果說本文有什么結論,那就是,翻譯理論要獲得發展,需要向其他學科借鑒知識。事實上,許多理論的獲得正是來源于生活,它們反過來又能幫助我們去更好地完成實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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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Wilss,W. The Science of Translation: Problem and Methods[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1:35.
[4]Catford. J.C. A Linguistic Theory of Translation[M]. London: OUP, 1965:22.
[5]Nida, E.A. Translating Meaning[M]. London: English Language Institute,1982:9.
[6]Shuttleworth, M. & Cowie, M. Dictionary of Translation Studies[M].Manchester, UK: St Jerome Publishing,1997:43-59.
[責任編輯 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