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毒肺片

陽 光

奇怪的客人

楊枚今年大三，暑假在一家餐館打短工。因為喜歡夫妻肺片這道菜，每天有空便追著后廚師傅悉心研習。想不到，楊枚天份極佳，沒過半個月竟然將夫妻肺片做得像模像樣，連大廚都連夸不錯。以后再有人點夫妻肺片，大廚忙不過來，老板娘便叫楊枚上場。

沒過多久，發生了一件更令楊枚得意的事。有個顧客竟能品嘗得出她做的夫妻肺片，但凡是別的廚師調的，他便搖頭，說味道不對。楊梭吃驚不已，要知道。她可是照著大廚的方子做的，難道竟做出了自己的特點?

那顧客叫盧冰，很年輕，有點兒怪怪的。每個周末，他都要來吃夫妻肺片，只要看到他來，老板娘馬上就讓揚枚去后廚。見盧冰吃得津津有味，楊枚暗自得意。她很想告訴盧冰，他吃的夫妻肺片部是自己做的啊!可這樣明顯招搖了些，于是楊梭便只是看著他笑，盧冰也笑，但他的笑容里卻分明藏著些許憂傷。

因為特地留意盧冰，楊枚漸漸發現一件怪事，盧冰每次點了夫妻師片部只吃一半，另一半叫楊枚打包，這本無可厚非，可楊枚偶然間發現，盧冰并不是將打包的菜帶回去，一出門，他就會放到垃圾箱上。

楊枚皺起了眉，既然喜歡，為什么不帶回家?既然不帶回家，為什么又要打包?

莫非有人會從垃圾箱上取?可楊枚仔細觀察了幾天，邪半份夫妻肺片放到天黑，招了蒼蠅一直都沒有人拿走。

轉眼又到了周末。楊枚忙得昏天黑地。不僅要往前邊端菜，還要在后廚幫著洗盤子。終于洗凈了半盆碗盤，楊枚聽到顧客在催，忙端著兩碟涼菜到前面。可沒走兩步，她突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餐館頓時亂了起來，一群人七嘴八舌，更有人要打120。

一直等十多分鐘后，楊枚才漸漸醒了過來。睜開眼，她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盧冰和老板娘正關切地看著她。老板娘嚇壞了，見她醒了，不住地念阿彌陀佛，一個勁兒地向盧冰道謝。從老板娘口中，楊枚知道是盧冰將自己抱到床上，給她喂了薄荷水，又扎了針炙。盧冰關切地說：“你一定患低血糖。另外，脾弱胃寒，還是!!性涼的東西吧!”

“你懂中醫?”楊枚詫異。

盧冰點點頭：“我是中醫學院畢業的，學的是針炙。”

經過那次事件之后，楊枚心存感激，盧冰再來，便對他照顧有加。夫妻肺片，更是做得格外精心。可看到盧冰再次將半份夫妻肺片放到垃圾箱上，她再也忍不住，上前輕聲追問道：“為什么要扔掉一半?”楊枚沒有說出來，這份夫妻肺片她可是選了最好的部位。

盧冰一愣，慢慢低下頭。他的神情，竟讓楊枚心里一疼。盧冰看樣子像是滿懷心事。夫妻肺片，也是這心事的一部分。

女友靜秋

那天晚上，盧冰請楊枚喝茶。他告訴楊枚，他曾經有個女友，名叫靜秋。靜秋最喜歡的菜就是夫妻肺片。他深深地愛著她，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消失了?”楊枚不解。

盧冰點點頭。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不再接他的電話，發郵件也不回復。找到她的住處，她搬了家。她不喜歡他了。可是，他還愛著她。于是，盧冰每個周末都來吃夫妻肺片，就像以前和她在一起時一樣。只是，他只吃半份，為她帶半份。可走出門他才想起來，他已經聯系不到她了。無奈之下，他只好把半份夫妻肺片放到垃圾箱上。

看著神情恍惚的盧冰，楊枚心里很不是滋味。想不到，現在竟然還有這么深情的男人。給盧冰滿上茶，楊枚靈機一動：“你不知道靜秋的家在哪兒?”

盧冰苦笑，他去過了，靜秋的父母根本不讓他見她。他們_-一次又一次將他打出來。有一次，他守在靜秋的家門口，可靜秋一定是聽到了消息，兩天兩夜也沒有回來。

楊枚同情地看著盧冰，緩緩地說，那不如放下吧，試著喜歡別人。靜秋也許是另有所愛了。盧冰低下頭，再抬起頭時，眼睛里閃動著淚花。

楊枚低下頭，心頭一酸。動了情的男人，看上去竟是如此脆弱。她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強烈的沖動，想上前緊緊地抱住盧冰，給他溫暖和安慰……

這一晚，楊枚回到住處。輾轉反側，一直無法入睡。直到天亮，她才朦朦朧朧打了個盹兒。上午10點鐘來到餐館，老板娘詫異，問她怎么黑著眼圈?楊枚強打起精神，眼前卻不時地閃過盧冰的臉。她的心一下子慌了，莫非，她喜歡上了他?

雖然是周一，可盧冰卻破天荒來到了小店。他看上去喜笑顏開。對老板娘說：“叫一大份夫妻肺片。”

楊枚走出來，問他有什么高興的事?盧冰興高采烈地說：“昨晚靜秋跟我聯系了!她約我去百林寺，明早在山頂，不見不散。以前，每個周末我們都去那兒爬山。”

楊枚心一沉，原來如此。調著夫妻肺片，她有點兒心不在焉。將菜打好包，楊枚親眼看到盧冰興沖沖地出門一這次，當然沒有放到垃圾箱上。

整整一天，楊枚無精打采。和朋友玩到深夜，楊枚回家打開手機，卻看到未接來電。撥過去，竟然是盧冰。電話一直快響斷他才接聽，他含混不清地說自己在小飯館，他想吃夫妻肺片。

楊枚匆匆趕往小餐館，見盧冰幾乎醉得不醒人事。老板娘正著急，說盧冰要夫妻肺片，大廚做了兩次他都不滿意。后來，盧冰知道是楊枚做的，就要親自打電話。走到后廚，沒過多大功夫，楊枚便手腳利落地做了出來。盧冰嘗了一口，臉上露出笑，喃喃地說：“對。就是這個味道。真好吃。”

盧冰醉了，他沒有吃幾口，便搖搖晃晃地出門。一出餐館，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楊枚不放心，扶起他招手攔車。楊枚根本叫不醒盧冰，只好帶他回到自己的住處，她一個人租住，倒也方便。

整整一晚，盧冰嘴里一直斷斷續續地對她說著什么。楊枚大概日月白過來，他去赴約，可在約好的地方等了整整一天，靜秋卻沒有出現。盧冰一直等到天黑透了，山上沒有一個人才回來。他失望極了，也痛苦極了，不知道為什么靜秋沒來。

搬了把椅子守在盧冰身邊，楊枚看到手機從盧冰的口袋滑出來。猶豫一下，她拿了起來。屏幕是一個女孩和盧冰的合影，女孩長得很漂亮，臉上帶著甜美的笑，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兩人的面前擺著一大盤夫妻怖片。

無疑，這女孩就是靜秋了。遲疑著，楊枚悄悄打開收件箱。里面果真有靜秋的短信，居然是通過網絡電話發出的。楊枚不解，靜秋為什么不用手機發送?如果不想和盧冰聯系，為什么又要約他見面?

坐在椅子上，楊枚一直到天亮才打了個盹兒。醒來后。她看到自己身上蓋著毯子，盧冰不見了。來到廚房，楊枚見盧冰正系著她的圍裙煎雞蛋。楊枚雙臂交叉抱在胸口，看盧冰獨自忙碌著，心里竟生出一股甜蜜。她期望中的人生，好像就在眼前。

有愛的夫妻肺片

那天之后，楊枚卻再沒見過盧冰。

暑假過后，楊枚開學了。她辭了工，回到學校。有好幾次，她忍不住聯系盧冰，可他的電話卻一直關機。盧冰，就像是人間蒸發了。楊枚心生惆悵，就這么斷了?只能在夢里偶爾窺到他的身影?這么想著，楊枚眼睛一熱，差點兒落淚。她愛上了盧冰，不知從哪天開始的，也不知道哪天才能結束。盡管，除了盧冰的名字她對他一無所知。

再見盧冰，已經是半年后。楊枚寒假又到餐館打工，一進門，就看到盧冰。他坐在角落里，面前放著一份夫妻肺片。楊枚一愣，快步走上前。盧冰抬起頭，突然笑了：“楊枚，你好。我的直覺沒錯，在這兒，一定能找到你。”

那天晚上，盡管楊枚一再告誡自己要矜持，可她還是控制不住說了很多。她親手做了夫妻肺片，兩人一起吃得精光。盧冰告訴楊枚，那次醉酒之后，他離開了這個城市，回老家休養。在車上，他的手機丟了。“你知道嗎?我再也看不到靜秋了。她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

楊枚一愣，去了另一個世界?她死了?

“那段時間，我原來是病著。我帶靜秋出門旅行，卻出了車禍。靜秋死了，我不肯接受她死亡的現實，她一直活在我的幻想中，甚至，我還利用網絡以她的口吻給自己發短信。可就在醉酒的那天晚上，我半夜醒來，看到你歪著頭睡在椅子里，那么美好，那么動人。我像是被雷電劈了一般，突然什么都記了起來。我必須走出陰影，珍惜眼前的美好。可是，我不想讓你來填充空白。我只想，給我半年，讓我在思念中愛上你。”盧冰說著，緩緩抓住楊枚的手：“謝謝你，謝謝你的夫妻肺片。我吃出了愛的味道。”

淚水順著楊枚的臉一瀉而下。那天晚上，她一直都握著盧冰的手。她在他的手心里寫下無數個：盧冰，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