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壞小孩的父親去了

花落去

小新橫空出世，為日本塑造了本土的“賤偶像”。

與臼井儀人去世消息一起流傳的，是那張并非其本人的照片。盡管相片中人與小新一樣，有一雙耷拉粗眉，但熟悉小新的粉絲都知道，小新之所以有粗眉，是因為臼井儀人嫌自己眉毛太稀疏。所謂“遺像”，其主角是日本攝影藝術家黑田征太郎，仍然健在。

媒體對遺像以訛傳訛，反襯了臼井儀人本人的低調。他幾乎從來不在媒體上露面。因為“自己從事的是賣給別人夢想的工作，所以應該保持神秘感”。無論是大陸還是海外，多有藝人為了帶動作品銷售，將自己代入新聞，以人氣代替才氣。臼井儀人走的不是這條路線。已經出版的50卷《蠟筆小新》成就了他的超高人氣，也令他以2800萬日元的納稅額居于藝人前列，但人們對其成名后所知的，大抵也就是這些公開資料。

1985年，臼井開始有作品連載，是在周刊《漫畫ACTION》上，發表他最擅長的四格漫畫《不良百貨商場》。在這部作品中，已經27歲的臼井初露鋒芒，展現了他平靜外表下的搞怪天賦。四格漫畫體例上與我國民間藝術“三句半”相似，前三格平鋪直敘，第四格峰回路轉，大甩包袱。內向的臼井性格里大概有些王朔所說的“蔫壞”，畫起這種腦筋急轉彎式的作品得心應手。無論是《不良百貨商場》，還是后來的《邊緣地帶》、《妙不可言》，都在漫畫迷中享有巨大的聲望，甚至有人提出，臼井是四格漫畫的王者，蠟筆小新這樣的連續劇漫畫，不過是副產品。

臼井的命運似乎也有點像四格漫畫，最擅長的技藝并沒有幫助他成功。四格漫畫當時很難改編為影視作品，傳播也受到限制，主流受眾沒有關注到這個默默無聞的漫畫家。這樣撐到1990年，臼井生命中的第四格出現。這一年，他畫了一個賤賤的小孩，他管媽媽叫老婆，見到美女就會想看人家的內褲；他上課氣老師，下課氣爸爸，卻對流浪小狗很有愛心。眾所周知，他叫野原新之助，小名小新。

小新橫空出世，為日本塑造了本土的“賤偶像”。此前，這個位置盤踞著一只姜黃色大肥貓，名叫加菲。很少有人把這兩個漫畫偶像類比，但粉絲們喜歡他們的理由卻如此相似：他們做了我們想做又不敢做，不方便做的事。加菲貓又懶又饞，對一切毫不負責，痛恨星期一，天天在減肥，這些映襯了西方成年人耿耿于懷的夢想刊、新調戲媽媽，調戲老師，調戲一切陌生美女兼暗戀鄰家小女孩，卻也未嘗不是反映了日本男人的夢。這一份憊懶，為他們贏得了獨一無二的地位。

小新在日本無愧于人氣天王。他的故鄉——埼玉縣，將小新一家的故事搬上課本，作為日本標準家庭的范本教授給學生；2008年初，日本外務省遴選“動漫文化大使”時，蠟筆小新與哆啦A夢、鐵臂阿童木并列候選人，盡管最后落敗，但在動漫帝國日本，這也是了不起的榮譽了。

與之相反，小新在中國的遭遇，或多或少地反映了兩國文化上的隔膜與誤解。蠟筆小新是成人漫畫，在國內卻因為其動畫片的形式，被徑直安排在18：00的兒童黃金時段播出；盡管受到瘋狂追捧，但不久之后，片中大量的葷段子、咸豬手，令一貫無微不至地保護兒童的中國官員暴跳如雷。隨著小新被禁播，日本漫畫的文化污染、精神侵略等等課題，成為中國學界延續經年的話題。臼井是否知道這一切不得而知，因為那時候他沒有拿到一分錢版稅。

小新即將迎來自己的第51卷漫畫、第四部電影，把他帶到這個世界的臼井儀人卻在群馬縣荒船山登山時罹難。在眾多觀眾都認為年富力強的他還能再畫幾十年的時候，臼井儀人再次如四格漫畫一般，戛然而止。他創造的那個小小人兒經常用錯成語，當老師讓造一個句子來說明老師很高興的時候，他的回答看來很適合在今天使用：“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