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組詩六首)

金肽頻

春天，馬的骨頭綠了

當我騎上一匹馬，意味著

大平原在我的背上開放了

劍齒草在地下一陣一陣劇烈地疼痛

母親在地下一陣一陣地痙攣

但是，我看不到呀

馬的骨頭

母親的骨頭

被春風撫過了

只有流水在里面嘩嘩地響

馬的骨頭是青草做的

母親的骨頭是泥土做的

千萬次的咳嗽

猛烈用力也無法打開春天

緊閉的鎖

當我騎上這匹馬意味著

春天不過是一條路

開滿野花充滿蔥味

天上的雨水滔滔不絕

豌豆在碗里發芽

河水涌進村莊

村莊變成果呆的木棉花

春天，我騎上這匹馬后

母親會看到

馬的骨頭綠了

大地從頭到尾

都像一位待嫁的新娘

生日之夜

那些康乃馨是玫瑰的身體

一段最柔軟的植物，被人從遙遠的田間

移植到了桌上。有點像最后的晚餐

花朵之外，停著馬路

花朵之內，停著暴力

一批泥瓦匠在進行最后的趕工

我不小心地關上了窗戶

果汁淌了一地

泡沫和酒杯扭動著身體

玻璃和玻璃說起了話

整個晚上，我都在酒精里飛奔

十九朵康乃馨在一旁

用十九雙眼睛盯住我

無論夜有多深，或者多淺

我始終像一只真正的蘋果

又綠又圓，又酸又苦

桌子底下，一棵樹、另一棵樹挨得很近

有點森林的味道

在那夜，他們緊緊地糾纏在一起

我變得越來越瘦

在一張寬大的床上

我變得越來越瘦

在床單上的一朵小蘭花里

我變得越來越瘦

在小蘭花的彎曲里

我變得越來越瘦

在彎曲的泥土味中

我變得越來越瘦

久久不能自拔啊

我瘦在四面八方

有人穿越我的身體

有人穿越我的身體，她是和平的

一只腳是和平的

另一只腳也是和平的

兩個國家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快

裸露的海按照人們的意識萎縮

鏡子里已激起無數的浪花

抽象的，白色的，劃了傷痕的

欲望像水一樣擴張

摧毀著這個世界舊的信息

我把電風扇戴在了手腕上

心臟快速地旋轉起來

那個想穿越我身體的人

一定是非洲的。皮膚黑而厚

血液黑而厚

假如我的身體可以瞬間點燃

我一定遞上一根松油火把

只留下身體里那只長滿綠毛的

欲望的腳。暴露在水里

她在我身后，仿佛已多年

一陣小雨在我身后

仿佛已多年

一張窗簾在我身后

仿佛已多年

被微微吹起

飛蛾的頭發隱含哲學的道理

中年之后，雨勢開始減弱

雪粒相擁而下

雨季開始咳嗽

仿佛不需要這么多年

我看見孤魂一閃

那張美麗的臉消失了

緩慢地放下

我緩慢地放下一個女人

一把大提琴在旁邊哭

一輛又一輛小汽車

像排著隊的蝌蚪

下午我看見了。很干凈

哭很干凈

女人是一把柔軟的梯子

需要男人慢慢放下來

那年我放剃須刀片時

就是這樣干的

結果沒有割破手

血卻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