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洋
多年前就聽人說起過壩美。說跟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別無二致。這讓我很神往,天下竟然還有如此奇的美事。
2009年2月21日,應(yīng)友之約,終于成行。早上九點(diǎn)從昆明出發(fā),經(jīng)過八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新版”桃花源就擺在我的眼前了。周圍盡是些拔地而起的錐形小山,山上多石少樹,覆灌木。不看地圖,就能猜到,已臨近廣西地界了。后來證實(shí),壩美所處的位置,果然就在廣西的邊界,離百色已近在咫尺了。
下汽車后換乘馬車沿一條清河緩緩前行,就仿佛進(jìn)入了陶淵明筆下的世界,兩岸雜花生樹,綠水青山,鳥魚歡暢,空氣清新,惟一沒見桃花,心中不免失落。同行的林妹妹就打趣我,說愛花的哥哥,要有點(diǎn)耐心,進(jìn)洞后就會桃花撲面的。這話誘惑了我,我愈加心切,巴不得三步兩步就躍進(jìn)壩美去。
前行約一公里,就到了落水洞,我們終于來到了壩美的門口。說是門口,其實(shí)沒門,一座大山擋住去路,一洞閃現(xiàn),呈橢圓,數(shù)丈高。一河穿洞而出,河水清花綠亮,可見水底游魚。水聲潺潺,嘩啦啦作響,伴以河畔谷中鳥語,極生動,極有味。洞前堵一滾水壩,積深潭,泊數(shù)只渡人木船。
前來接待我們的文山供電局的朋友們想得周到,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井井有條,早把渡船擺到岸邊。我們魚貫而入,分乘三條渡船,在擺渡人富于節(jié)律的槳聲中,進(jìn)入了水洞。初有光,再昏暗,隨即伸手不見五指。前行數(shù)十米,一線光柱從洞頂直射而下,洞中頓時明亮許多,那數(shù)不勝數(shù)的奇形怪狀的鐘乳石呈現(xiàn)在眼前。劃船的小伙子用激光電筒一照,左岸的崖壁上一個石獅子活靈活現(xiàn),栩栩如生。再前行,光漸暗,繼而漆黑,我們再次進(jìn)入了一個混沌世界,人仿佛就沒長眼睛樣,睜也白搭。只有船家偶爾照亮他的激光電筒,讓我們欣賞洞中美景,并不時給我們介紹,一會是什么哈巴狗了,一會又是石頭會往上長了啥的,說得我們像是進(jìn)入了一個魔幻世界。
許是常在水洞中穿梭的緣故,船家對洞中的路徑實(shí)在是太熟悉了,一彎一拐,自有其數(shù),就是長時間不打電筒,也照樣把船兒劃得順順溜溜,讓我們懷疑船會撞到崖壁上的擔(dān)心顯得多余。船家的父親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人,與我們坐一條船,老人家精神矍鑠,和藹可親,是個健談的熱心人,一一回答我們好奇而略顯幼稚的小問題。老人家告訴我們,他們是祖上躲避戰(zhàn)亂來到壩美的,都不知有多少年歷史了。他們從這個水洞進(jìn)出,是2001年開始的,之前,這個水洞雜草叢生,加之那時沒船,沒有人敢進(jìn)入,他們進(jìn)出壩美村都靠翻山,要走一兩個小時才能趕到鎮(zhèn)上。我就問如果村里人得了急病啥的咋辦,老人告訴我說村里人很少生病,一般也就是點(diǎn)感冒拉肚子等小病,什么癌癥了啥的從來就沒聽說過。村里的人多長壽,上八九十歲的都好幾個。從老人的口中,我們還知道,村里有所小學(xué),三年級以下都在里面就讀,三年級以上的小孩子就只有每天劃船穿出水洞到村外的完小和鄉(xiāng)里中學(xué)去上學(xué)。聽老人這樣一講,我們就更加對穿過一公里長的水洞才能見到的壩美充滿好奇了。
仿佛若有光,是的,真的就透進(jìn)來一絲光亮,繼而一束,再是一團(tuán),后來整個的洞口就出現(xiàn)了,我們終于又見到了亮光,空氣也清新了許多。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架古老的、正在吱吱轉(zhuǎn)動的老水車,以及水車背后一同呈現(xiàn)的鄉(xiāng)村田園美景。到了,老人告訴我們,并伸手指了指洞口外的村莊和田園。隨行的朋友告訴我們,說在“世外桃源”優(yōu)美的自然環(huán)境中,至今還保存著多種植物資源,榕樹、木棉、萬年青、花紅、芭蕉、海芋及各種有名無名的野花不計(jì)其數(shù),這里還有猴群、狐貍、野貓、野雞、野兔和多種鳥類。聽得我們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在聽天書,仿佛我們真的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上得岸來,我們就真正領(lǐng)教了《桃花源記》中“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fā)垂髫,并怡然白樂”的世外美景。一個近十平方公里的平坦壩子鋪展在眼前,藍(lán)天飄著白云、油菜鋪滿田野、河流穿過壩子、村莊臥居山腳、水車吱嘎作響、牛鈴飄蕩鄉(xiāng)野、村民躬耘田園,鄉(xiāng)村和諧安詳,好一幅人間仙景中情趣淡雅的鄉(xiāng)居圖呢!
站在橋頭,一個拉牛的漢子手里提著一只用線拴著的小動物,我有些好奇,伸過頭去看了看,那漢子很熱情地和我搭話,并把手里的小動物提得老高讓我看,說那是蝙蝠。蝙蝠這東西聽得多,真正近距離接觸,于我而言還是第一次,不免又增添了對壩美這地方的好奇。此時正值夕陽西下,萬道金光從西邊的山埡口斜射下來,整個壩子籠罩在一片金光中,給壩子里金色的油菜花鑲了一道金邊,閃射出耀眼的光芒。一座座山峰連環(huán)相抱,把壩美村圍在了中央,環(huán)顧四周的山巒,宛若一朵正在開放的蓮花,而處于正中心的壩子,自然就是花心了,黃、紅、綠、紫等絢麗多彩的自然本色把這朵天然的蓮花裝扮得分外漂亮。那條貫穿壩美全境的清河,在壩美村的中央分了個岔,壩美人用最樸素的語言給分岔的河流起了個最為本質(zhì)的名字——男人河和女人河。整條河流像是畫家手中彩筆畫就的虹霓,在夕陽下成了一條灑滿碎金的河。位于西山腳下,一問間木樓依山而筑。青瓦、木樓、柴垛、牛欄和菜園這些壩美人必須的物質(zhì)形式分明在向我們放射一些樸素、原始、古樸的信息。炊煙渺渺,牧人晚歸,雞犬相聞,孩童嬉鬧,自然和諧在這里得到最好的詮釋。
沿一條桃花簇?fù)淼牧株幮〉理樜魃侥_一路前行,挑擔(dān)的女人頭裹帶花毛巾,悠然前行,仿佛那不是在勞動,而是在跳舞;一個迎面走來的女子手里拎一只雞,面帶笑容,神態(tài)安詳,不急不慢地從身邊走過,大概家里來了遠(yuǎn)親;打柴的漢子肩扛一捆柴禾漫不經(jīng)心地走過身旁,一股山野里柴草獨(dú)有的馨香飄入鼻孔,沁入肺腑;一個中年女人正在屋前的菜園地里為菜除草,一舉手一投足都可以看得出壩美人對農(nóng)事的嫻熟;兩位八旬老奶奶拄著拐杖,面容慈祥地和我們擦肩而過,滿面紅光,笑容可掬,安詳閑適;幾個騎自行車的小孩子在村道上扭著八字,滿頭大汗,異常開心。
順著石板鋪就的村道一路前行,先后有四株大榕樹呈現(xiàn)在了我們的眼前,每一株大榕樹都要五六個人牽手合圍才能圍住,須根向四周無限延伸,差不多有半個籃球場那么大,樹冠也大得出奇,像一把巨大的傘蓋遮天蔽日,可見沒有上百年的歷史,是不可能長到這種樣子的。樹的每一圈年輪,就仿佛代表著壩美村的每一段滄桑歷史。
村里的幾位老人和小孩子坐在榕樹下乘涼,男的啪啪啪地咂著旱煙,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路上的行人。女的則穿針引線做著針線活,小孩子們則嘰嘰喳喳在一起打鬧。看得出,無論老人小孩,他們的日子都是悠閑的、無憂無慮的,日子就這樣在壩美人的指尖輕輕地滑過,滑入光陰河流,注入滄海桑田。
我們住的地方,是個叫做世外桃源蘭草堂的農(nóng)家樂。一個四合院,門樓是座木樓,主骨架用大圓木穿鑿支撐,墻壁則多以小碗粗的圓木排列支撐,門樓共兩層,一樓算是大堂,從一道寬大的木門進(jìn)去,即可上到二樓。二樓是開放式的,只有頂子蓋了瓦。四
圍則是開放的,僅有一人字形瓦頂而沒有圍墻,只在房檐四周用杉木圍了一周,算是圍欄。上面擺上幾張餐桌,就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露天餐廳了。我們的晚餐就是在這露天餐廳里進(jìn)行的,一共兩桌人,桌子緊挨著。大家都經(jīng)過了一天的長途跋涉,再加上初人世外桃源的激動,都有些餓了,當(dāng)?shù)昙夷俏磺寮冃沱惖拿腥尾ǖ亩畠簬е鹈鄣男θ莅涯切蚊雷铛r嫩的白菜芯、最肥嫩的鮮魚、最有特色的龍爪菜等山茅野菜和最有農(nóng)家風(fēng)味的老臘肉抬上桌來,就著壩美人自己釀制的米酒,我們在淡淡的月色下,映著淡淡的天光,欣賞著遠(yuǎn)山朦朧優(yōu)美的曲線,品嘗著這頓有生以來最為愜意的晚餐。
幾口小酒下肚,壩美的夜晚就更加的美了。遠(yuǎn)山靜默,流嵐輕繞,像是含羞的待嫁閨女;繁星閃爍,月兒如水,壩子里的油菜花,在夜晚的柔光下,金黃的顏色顯得含蓄而嫵媚;壯家人的村舍,門時而開啟,時而閉合,從門縫里閃射出點(diǎn)點(diǎn)燈光。那開門關(guān)門的吱吱聲、場壩里孩子的打鬧聲、蛐蛐和青蛙的鳴叫聲、河流嘩啦啦流淌的水聲相互交織,成了這個夜晚最為動聽的音樂交響,使得這個夜晚更加韻味十足。我們一行人都在感嘆,這樣的環(huán)境真的是太安靜了,安靜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安靜得人的心里沒有一絲雜念。安靜得蕩滌了世俗的最后一粒塵埃。
飯還沒有吃完,音樂聲就已響起。回頭望,壩子的中央燈光閃爍。我們大驚,難道還開露天舞會不成。在世外桃源,這當(dāng)然是件稀奇事,我們草草吃完飯,尋著燈光閃爍的地方沿男人河埂逆流而上,走不到500米,就見前面空地上立著一排轉(zhuǎn)角的木樓,四周還用木樁圍成圍欄。四五十個小孩子正在一中年男子的指揮下排練舞蹈。孩子們個個水靈靈的,穿得干干凈凈,可見壩美人是很注重外在形象的,也不枉在壩子中央流過一條清河。那中年男子四十多歲的樣子,戴副眼鏡,個子不高,一米六左右,略胖,兩只手各拿一把電筒,在空中有節(jié)律地隨音樂揮動,一看就是那種訓(xùn)練有素的舞蹈老師。音樂都是一些高山族的民歌。一曲《高山青》響徹壩美:“高山青,澗水藍(lán),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啊,啊!”音樂聲起,孩子們齊唱,優(yōu)美歡快的旋律,樸實(shí)無華的歌詞,把現(xiàn)場的孩子和圍觀的當(dāng)?shù)貗D女們帶入了一種美好的情感氛圍。當(dāng)然我們也不例外,尤其在壩美這種極其安靜的地方聽到如河流般自然流淌的音樂聲,讓人備感親切,如沐春風(fēng),心旌搖蕩。
孩子們盡情地隨著燈光和節(jié)拍極其投入地舞蹈,盡管這些孩子們平時根本就沒有接觸過這種訓(xùn)練,但這些在山里長大,很少和外界交往的孩子們很有天分,好像他們生下來就飽含著文藝細(xì)胞。隊(duì)伍從開始的散亂逐步進(jìn)入狀態(tài),并開始讓人享受到了山里的壯鄉(xiāng)孩子自然迸發(fā)出來的舞蹈天賦,那是具有草根味的舞蹈,是具有泥土氣息的舞蹈,沒有做作,沒有粉飾,沒有矯情,盡管那些動作不是十分的完美,甚至還有些不太規(guī)范,但一點(diǎn)也不影響整個舞蹈的效果。
月色下,男人河和女人河的岸邊,月光和舞蹈老師的指揮燈光交相輝映,音樂聲、歌唱聲、舞步聲、歡笑聲和河水的聲音形成了天然混響。起初,我還以為這是當(dāng)?shù)卣疄榱税l(fā)展旅游業(yè),特地從外地請個老師來教孩子們跳舞呢!可當(dāng)我?guī)е蓡柎蚵牶螅胖獣赃@原來純是一場“義務(wù)教育”。那男舞蹈老師,是個臺灣游客,是個旅行家,他游歷了湖南的世外桃源后來到云南,從一本旅游雜志上了解到,在文山州的廣南縣竟然還有個與陶淵明筆下形神皆似的壩美村,于是就只身來到了壩美。一到壩美,他就被這里清新自然的空氣所吸引,就被這些旖旎神奇的自然風(fēng)光所誘惑,就被這里古樸好客的民風(fēng)所震撼。他真的是不想走了,他很想為壩美人做點(diǎn)什么。壩美是個盛產(chǎn)歌舞、無憂無慮的地方。于是他留下來了,自己掏錢住店,每晚5元錢,自己掏錢吃飯,有時為了哄孩子好好跟他學(xué)跳舞,還會在烈日下買冰棍來發(fā)給孩子們吃,以示對孩子們的鼓勵。他成了孩子王,成了這個壯族山寨里最快樂的人,因?yàn)樗芽鞓穾Ыo了全村的男女老少。村里的一名婦女告訴我,這位臺灣游客已在這里住下近半月了,每天晚上八點(diǎn)和第二天早上七點(diǎn),他就準(zhǔn)時在舞場上教孩子們跳舞。
我聽后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動,壩美,真的是一個凈化人心靈的地方。我曾猜想,這個臺灣游客也許在大都市里會有很多煩憂,會為事業(yè)的發(fā)展而苦惱,會為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而鬧心,會因?yàn)榉N種莫名其妙的原因而疼痛。但到了壩美,這里的空氣、水、植物以及壩美人純樸真摯的情感,熱情好客的民風(fēng),孩子們友善天真的眼神,對他來說也許是一劑任何高科技藥物都無法比擬的良藥。其實(shí),平心靜氣想想,對于在塵世里奔忙的我們,以前又何嘗體味過這種超然世界的寧靜與享受。
這個夜晚我無法入睡,不是因?yàn)槭撸且驗(yàn)樘硎堋_@樣的夜晚如果就這樣呼呼大睡,那就太浪費(fèi)、太奢侈了,那是一種傷害,一種對上天賜予的一種傷害。來一趟壩美實(shí)在是太不容易了,從昭通趕到昆明走了四個小時的高速路,第二天從昆明到壩美又是八個多小時的長途,而這樣的勞頓,我們也只能在這世外桃源住上一晚,而這一晚之后,我不知又要何年何月才能再一次來到壩美?
我靜靜地傾聽著壩美夜晚的寧靜,感受著壩美夜晚的安詳,當(dāng)?shù)谝豢|天光從東方的山頂上斜射下來,我抬著相機(jī)早早地等候在了壩美的河邊。我沒有驚動同行的朋友,一個人守候在壩美的大自然中,我要看看壩美村第一次睜開惺忪睡眼的那種可愛樣子。
早晨的壩美太純潔、太清秀、太豐美了,像一個剛睜開睡眼的嬰兒,沒有一絲污染,沒有一絲雜質(zhì)。天空藍(lán)得讓人意外,仿佛那不是天,而是一塊充滿神靈的透明的水晶玻璃,讓人無限遐想。河水清凌凌的,水底游魚可數(shù),黃的、紅的、青的應(yīng)有盡有,使得河水的顏色在兩岸金黃色油菜花的映襯下色彩斑斕。五彩繽紛。壩美村四面山上霧靄升騰,時濃時淡,時聚時散,更加增添了幾分神秘。就連壩子里,也籠罩了一層淡淡的薄霧,像青紗,似柔緞,在輕風(fēng)中起伏有致,極盡風(fēng)情,把壩美裝扮得宛若一裙裾飄揚(yáng)、風(fēng)情萬種的妙齡女子。
順著清河逆流而上,我來到了壩美村的另一個出口,那就是一道叫做猴爬巖腳下的一個水洞。出了這個水洞,就來到了湯拿村。那當(dāng)然又是別有洞天。是另外一個凡俗世界了。
我要說的是,站在猴爬巖腳下的那種感覺,真的是太美了。可能是為了進(jìn)出船只的方便,村民在河上堵起了一道水壩,那水綠瑩瑩的,深約兩米,兩丈來寬,水面上泊著四五條藍(lán)色的小木船,水霧在河面上升騰,氤氤氳氳,縹縹緲緲,時緩時急,時隱時現(xiàn),神秘莫測,我的友人們起床了,我們就會從這神霧一樣的仙境中穿行而出,走出這世外桃源的。想著即將啟程的神秘之旅,心里一下子激動起來,也緊張起來,那洞中景致,又會是昨天進(jìn)洞時的那種感覺嗎?會不會又是一片漆黑。
太陽已嬌羞地藏在云霧里,幾縷陽光躲過云霧的遮蔽,斜射到了水面上,泛起閃閃金光,把那水中山的倒影照得像是一坐坐泛著靈光的圣山。山水交融,水天一色,淡霧茫茫,小舟泛動,好一幅淡雅曼妙
的丹青水墨畫呵!在那河中,回望身后,遠(yuǎn)處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在太陽光下泛著亮燦燦的光芒,牛兒低頭正在啃吃地上的青草;近處的河水中,捉魚的孩兒早已脫得一絲不掛下到河里去撈魚,毛茸茸的鴨兒正在盡情地嬉戲,肥美的魚兒正在歡騰地穿梭。孩童們的戲鬧聲,牛鈴的叮當(dāng)聲,鴨兒嘎嘎的鳴叫聲,魚兒躍水的嘩嘩聲,還有各種知名不知名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色彩與色彩重疊,聲音與聲音碰撞,霧靄與流云交融,一切都顯得那樣豐富而生動,這一切,都是造物主的神筆杰作,還有什么能夠超越大自然的創(chuàng)造力?
沿著猴爬巖面前的水道,我們的三條小木船把清澈見底的河流蕩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紋,兩岸那些只有亞熱帶地方才能生長的各類植物正蓬勃生長,橫斜著伸到水面上,把個河面裝扮得婀娜多姿,風(fēng)情萬種。穿過猴爬巖的第一個水洞,前行不到數(shù)十米,便又豁然開朗,兩岸的景致與洞外的景觀相差無幾。前行不到數(shù)十米,又鉆進(jìn)一個水洞,這樣反復(fù)三次,就算是走出了世外桃源。眼前阡陌縱橫,良田千頃,房舍無數(shù),人們正在自己的土地上躬耕勞作,我們似乎在一瞬間就回到了人間。
隨行的文山供電局的林妹妹向我們介紹說,當(dāng)年,外面的人們根本就不知道在三個洞之外的大山深處還會有人居住。直到第四次全國人口普查期間,普查人員來到湯拿村的水洞外,見有幾個光屁股小孩站在岸邊玩耍,有些眼生,不像湯拿村人,就上前打聽,問他們是哪里人,一個小孩就怯怯地指著那深不可測的水洞說,他們是從那水洞鉆出來的,把幾個前來普查的人聽得目瞪口呆,還以為小孩子們在說著玩呢!后來按照小孩的指引,普查人員才來到了壩美村,至此,壩美村才為外人所熟知,山里山外才有了更多的交往。后來才在當(dāng)?shù)卣慕M織下鏟除了水洞中的藤蔓和暗礁,打通了南北兩個水洞。此后。壩美人出入均通過水洞,十來分鐘時間就能夠走出大山,比起以前需要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大大縮短了時間和空間距離。
壩美人被外界發(fā)現(xiàn)竟是以幾個小孩子的現(xiàn)世開場,聽起來真是有些不可思議,更像是傳奇,而世間的很多事情其實(shí)是語言所無法表達(dá)清楚的,也是在意料和邏輯之外的。不管這種說法是否準(zhǔn)確,壩美人告別了過去人背馬馱的日子,過上了與山外人一樣的幸福生活,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shí)。盡管他們今天還保存著男耕女織的生產(chǎn)生活方式,還保持著自給自足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jì)形態(tài),盡管他們的婚姻基本在村子里自由組合,可能還存在著近親結(jié)婚等不科學(xué)的婚配方式,盡管村中依然保持著祭龍、圍魚、潑水節(jié)、對歌、耍獅子、踢葉子球、演練古兵器等豐富多彩的傳統(tǒng)集體活動,這些,都只會豐富壩美深厚的民族民間文化內(nèi)涵,只會增進(jìn)團(tuán)結(jié)互助與鄰里和睦,并不影響壩美村的人們打手機(jī)看電視電影聽MP4。
今天的壩美,顯然是一個開放的壩美。地理環(huán)境沒變,生態(tài)氣候沒變,民風(fēng)民俗沒變,但壩美人的思想?yún)s在發(fā)生著深刻的變化。今天的壩美,不再是與世隔絕的原始的壩美了,他們的孩子一樣劃船穿出了大山的阻隔,進(jìn)入了村里、鄉(xiāng)里、甚至縣里和省里省外的學(xué)校讀書,他們一樣享受到了新型農(nóng)村合作醫(yī)療的福利,一樣堅(jiān)持計(jì)劃生育,一樣享受農(nóng)資補(bǔ)貼和家電下鄉(xiāng)政策,一樣在村子里開起了小商店和農(nóng)家樂,一樣喝著啤酒飲料和牛奶享受著世外的凡俗生活。
返回的路上,同行的昭通供電局的周翔先生即興吟詩一首,名日《壩美春行》,詩云:輕舟幽洞人勝境,隔絕紅塵六百人/水車悠悠轉(zhuǎn)物華,牛鈴聲聲喚星辰,芭蕉葉闊才盛夏,野桃花開又立春,熙熙攘攘大都市,何如此方小山村。讀后頗有韻味,于是藏之,這是我見到的最親切的一首描寫壩美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