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菊
近幾個月來,在湖北省襄漳市的街頭出現了一種“美味早餐車”,為市民提供多種衛生營養的早點。令人驚奇的是早餐車的主人是清一色的襄漳市下崗職工,而推出“美味早餐車”的美味多快餐食品有限公司法人是一位湖北籍臺商。
2006年,臺商劉向杰回家鄉投資,經過調查,發現早餐工程的市場很廣闊,2008年10月,劉先生在襄漳市創辦了美味多快餐食品有限公司,為了照顧“4050”人員,公司招聘對象嚴格控制在40~50歲的下崗人群范圍內,公司給職工的待遇是固定工資300元加上銷售額的5%。

原本想給再就業困難者提供就業機會,然而,現實卻讓來自臺灣的劉先生始料未及。
如果不是后來發生的事,孫英應該是美味早餐車的首批受益者之一。孫英兩年前丈夫不幸去世,恰在這時,她又從工作了25年的工廠下崗,128元的低保工資,使她和兒子的生活立刻陷入了窘境。
2008年10月,美味多公司招聘美味早餐車車主,聽說“4050”下崗職工在優先解決之列,孫英也去報了名。一個月后,孫英接到了錄用通知,更讓孫英感動的是,美味多公司考慮到她獨自一人照顧兒子的實際困難,將一個最合適的早餐車投放點分配給了她,即在離家很近的兒子的學校旁。
學校門口的生意特別紅火,早點很快就賣完了。孫英留下一份兒子愛吃的餡餅,一邊等兒子一邊盤算著一個月的收入,兩年來心里所有的陰霾被這陽光明媚的早晨一掃而空。可孫英一直等到上課鈴響,也沒見到兒子的蹤影。
中午兒子放學回來了,孫英心疼地詢問兒子,兒子只說了一句“因為我不餓”就一頭鉆進了自己的房間。第二天,孫英一邊忙著招呼生意,一邊留意兒子的動向,正在這時,兒子過來了,孫英急忙喊:“兒子,你的早飯,快過來拿!”兒子的臉漲得通紅,低著頭過來接過早點就一溜煙地跑了。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連同公司給的300元基本工資,孫英一個月掙了900元錢,而且每天只需工作早晨那一段時間,然而,與孫英的興奮截然相反的卻是兒子的臉色越來越陰郁。
一天晚上,兒子臉色慘白地回到家里。孫英嚇壞了,急忙問:“怎么了?你不是到同學家去復習功課的嗎?”兒子抬起頭,淚水在臉上肆意橫流:“媽,你能不能別在學校門口賣早點了?”孫英心里一沉:“為什么?你嫌媽媽丟你面子了?”“你知道同學都喊我什么嗎?喊我油條仔!”
孫英告訴兒子,自己是憑勞動賺錢錢,每一分錢都是干凈的,并不丟人。說這話時,孫英自己也感到底氣不足。“媽,你別賣了!”兒子的要求很執著。
孫英真想給兒子一個耳光,可她連舉起手臂的力氣似乎也沒了。孫英最終退掉了早餐車,兒子是丈夫留給自己的惟一希望,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原本成績很好的兒子,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遭到別人的恥笑,使成績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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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8月,南寧市城北區勞動和社會保障局為了給“4050”下崗人員提供再就業機會,開發出50個環衛工崗位,可是連開了3場招聘會,竟無一人應聘上崗。由于和市政府簽訂了責任狀,不完成招聘任務就要挨板子,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幾個月來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招聘工作上了,幾乎每個月都要召開一次專場招聘會以求人上崗。
在調查中,一些下崗人員說出了真心話:不去應聘并不是覺得工作苦,其實環衛工作沒有想像得那么辛苦,每天只需打掃一次,其余時間做些保潔工作,只是起得比較早而已,對于像我們這樣沒技術、年齡大的下崗人員來說,是份收入不錯的工作。然而,我們一想到以后社會上人們鄙視的目光,最終還是打了退堂鼓。
2008年11月,45歲的方華申請美味早餐車時,已是她下崗后找的第9份工作。方華原是一家機床廠的機床操作手,許多男同事都對她的技術甘拜下風。20多年了,方華自信地以為開機床就是她一輩子不會更改的職業,然而她沒想到有一天工廠會倒閉。
下崗后,方華頻繁穿梭于各種大型招聘會,她想,以自己的技術重新找一份好的工作不會太難,在和幾十個用人單位面對面過招后,方華才發現,自己所掌握的技術早已落后。曾有的自信在一次次失敗的應聘中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憂怨。
面對怨天尤人、高不成低不就的妻子,方華的丈夫勸她去報名加入到美味早餐車的行列,方華不屑地說:“我以前好歹也是靠技術吃飯,現在不至于墮落到去賣早餐吧!”丈夫一笑:“先就業后擇業,總比你整天待在家里唉聲嘆氣強。賣早餐也是一門學問,你要是有真本事,社會埋沒不了你!”
方華憋著一口氣要做給丈夫看看,她終于申請到一輛美味早餐車,地點在襄漳市相對收入較低的東市區的一個小區內。在早餐車投放點的旁邊,是一對進城做早點生意的農民夫妻。城里人的優越感,讓方華根本沒把那對夫妻家庭作坊式的經營放在眼里,她暗暗琢磨,決心在一個月之內擠垮競爭對手。于是每次訂貨,她都訂雞肉漢堡之類價格高的品種,壓根兒沒考慮到小區人的購買能力和口味。命運仿佛跟她開起了玩笑,方華幾乎每天早晨從公司訂的早點都積壓,一個月下來,300元基本工資都買了早點。
天氣越來越冷,方華那顆爭強好勝的心漸漸涼了下來,她想不通,為何自己進的既干凈衛生又營養的早點沒人光顧,而那對看起來臟兮兮的農民做的稀飯包子卻銷售一空。
想到每天早晨四點鐘就要起床,生火起爐接貨,給早點加熱,然后在凜冽的寒風中,在那對農民夫妻快樂的笑臉中等待客人的光臨,方華就感到無法忍受。又是一個清晨,方華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顧客,可那人問了一番后,最終還是跑到那對農民的攤子上。方華再也忍不住了,指責那對農民夫妻搶自己的生意,立刻引來了眾人的嘲笑和農村女人的搶白:“你還是城里人呢,這樣蠻不講理!”
方華含著淚回到家,將沒賣掉的早點往桌上一摔,大聲吼道:“我再也不賣了!挨凍受累睡不好覺,這么苦的活,是農民工做的,我不干了!”
僅干了一個多月,方華就退掉了美味早餐車,用她的話說,她不能淪落到連一個農民都不如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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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機床股份有限公司是國家520戶重點企業之一,由于一些崗位勞動強度大,部分下崗工人寧可待業在家,也不去裝備制造業中那些臟、苦、累、險的崗位上再就業,以致該公司不得不通過勞動部門到周邊的地區招收農民工。
同樣的新聞于2008年9月在襄南上演。為解決轄區內下崗失業人員再就業問題,湖北省襄南市龍華86個街道辦的工作人員,求爺爺告奶奶地從轄區企業中收集了226個崗位。這些崗位大部分是酒店勤雜工,其中保潔類的崗位占了30%,另外就是保安和家政服務類就業崗位。然而這些好不容易“求”來的崗位卻遭到了冷遇,不是報名者寥寥無幾,就是上崗者去了沒幾天就不愿再上班。各個居委會的工作人員也帶著崗位一一上門宣傳,然而,僅有幾十個人遞交了申請表,已經上崗的下崗失業人員也只有十來人,而當這些崗位向社會放開后,立刻引來了大批的農民工。
王珊沒下崗前在工廠干的是最輕松也是收入最少的活,雖然每月只有500元,但她很滿足,她不愿為了多賺幾百元舍下身子去干重活、苦活。
王珊下崗之后,丈夫的臉色越來越憂郁。王珊的丈夫雖然有著一份不錯的工作,但妻子的下崗還是在心理上加重了他的負擔,他感到做男人的責任更重了。拿著128元低保的王珊面對沉默了許多的丈夫,腦海中涌出從未有過的失落感,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與丈夫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了,想到工廠有好幾個姐妹因為下崗而家里戰事不斷,甚至在下崗后被丈夫拋棄,王珊有點不寒而栗。
不久,王珊得知美味多公司招收美味早餐車車主,她也去報了名。王珊和公司簽了一年的合同,每月300元基本工資,加上自己128元的低保,收入跟下崗之前相差無幾,如果算上銷售額5%的提成……王珊陷入了美好的憧憬中。
然而僅僅過了一個星期,王珊就覺得苦不堪言:每天早晨四點鐘就得起床,在夜色里,自己要提心吊膽地穿過一條長長的小巷,去接從公司訂的食品,然后在刺骨的寒風里開始新的一天。
那天早晨,已經到了接貨的時間,可王珊說什么也不愿從溫暖的被窩里爬出來,睡眼惺忪的丈夫不停地催促她,王珊忍無可忍,幾天來滿腹的委屈一下爆發出來:“你怎么不去啊?外面那么冷,你起來試試!”說著,她一把掀掉了丈夫的被子。丈夫一邊搶被子一邊奚落:“想舒服?舒服是要本錢的!”丈夫的話深深地刺痛了王珊,她不相信自己連500元錢也不能舒舒服服地賺到!
那天王珊終于沒有去接貨,當然所有的損失都是自己的。也就是在那一刻,靈光一閃,她發現了一個舒服賺錢的竅門,每天早晨只訂一家三口要吃的早點,不再打5%提成的主意,就可以輕輕松松地賺300元錢基本工資,加上低保,自己又能像過去那樣生活了。
王珊的如意算盤很快就露了餡,因為她并沒有違反合同,所以美味多公司只能按合同規定每月給吃公司早餐的王珊發薪水。但是,公司已經決定,一年之后,立刻與王珊解除合同,并且永不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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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報道,聰明的北京人,在強調他們就業困難時,隱瞞了另一個“秘密”:吃“低?!?。北京的最低生活保障標準為每人每月290元,加上糧油幫困卡折算的40元,共330元。以三口之家為例,每月最低生活保障可達990元。而許多待遇不高的崗位月收入還達不到這個數字。今年上半年,北京支付的城鎮最低生活保障資金已經達到1.52億元,享受“低?!比藬瞪仙?4.95萬人。北京市有關部門坦言,由于“一刀切”,助長了依賴思想,并且“低?!闭吲c促進就業政策之間也缺乏有機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