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謠（組詩）

王志國

流水

一把柔軟的刀子

緩慢地別過

變向、轉彎，一次又一次

像是疼痛的痙攣

讓時光在這里頓了一下

然后，又委婉地啟程

我常常駐足在這些拐彎處凝望

希望看到它的遲疑與停頓

但什么都沒有，除了這一條

永遠也無法愈合的傷痕

除了流逝的青春

看吧

左岸的青山，右岸的麥田

仿佛憂傷的雙手

這些年來，一直在拼命地

挽留

破冰

剛剛停歇的雪

像一件素雅的新衣

被一夜寒風穿在大地的身上

破冰的人扛著冰釬

緩緩地穿過空曠的雪地

像一根針

錯被一雙發抖的手拿著

寂靜呀

舞動的冰釬下

破冰人躬身俯向

這條被霜凍不斷封凍的河流

張開的嘴里

競喊不出一滴水的回聲

掛在秋末的一枚漿果

大地空空蕩蕩

曠野上的一切都在秋風之后

擺好了安靜的姿態

仿佛流逝的時光在這里

停了下來

一切都靜寂了

只有一枚漿果

還孤單地掛在裸枝上

無人觸碰

仿佛一只傾聽的耳朵

在為這停頓的時光

讀秒

在這個寂寞的深秋

一枚懸而未落的漿果

晃晃悠悠的樣子

讓人擔心

秋風

像一個憂郁的老人

一會兒走上孤山

一會兒奔向曠野或田園

有時一言不發，有時

又喋喋不休

身后秋露為霜，身前落葉滄桑

當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

他會安頓好內心的波瀾

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

把空空蕩蕩的大地

交還給人間

像一個頑皮的孩子

玩累了

允許手中的玩具

休息片刻

父親的村莊

他顯然已經倦怠

跟不上它變換的節奏

現在他是飄在它上空的一朵云

漫無邊際的天空。他想把自己

像一枚釘子一樣

釘在村莊的記憶里

但滄老的歲月越來越沉

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只能像一朵積蓄著雨水的云

飄在村莊的上空

隨時準備把自己身體里的汁液

全部交給自己的村莊

遲暮之年

父親的村莊卻愈發年輕起來

仿佛幾十年沉寂的時光

都聚集在了他的白發里

72歲了，父親把自己最好的時先

給了老松坪這座村莊

站在自己的村子里

父親很想將自己安插在村子里

像一株小樹苗一樣

可是他已經掌控不了什么了

越來越薄的時光

正慢慢地削著他的根須

春風謠

月光如白羊

臥在大地的心上

一夜嚼亂雪山草地的花衣裳

酥油點燈。白雪上房

夜夜誦經的佛堂

姑娘拈花。內心蕩漾

誰的內心端坐著她的天堂

兩朵格桑一世心傷

動人的春色里

誰將是我的雪山

提著馬燈迎娶的新娘

春風爬上十二座山岡

青草綠疼牛羊的下巴

三十年春風浩蕩

吹走大地寒涼

吹來人間的念想天堂的嫁妝

一個人的山路

它是彎曲的時光

在迂回的人生曲折

荒草掩映的往事

被腳步一點一點的指認

一個人的山路

孤獨像身后隱約的腳印

除了寂寞。前途莫測

一陣山風過后

我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只螞蚱

被拴在秋天的門檻上

無助而悲傷，一直走在路上

而路上卻沒有我棲息的驛站

滿目皆荒涼呀，遙遠的地方

我的親人滿頭白霜

走在另一條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