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晚春時節一個星期六的傍晚,我正在安大略哈利伯頓的自家度假屋休假,坐在屋外碼頭邊的躺椅里一邊喝啤酒一邊看書,這是我最喜歡的事情。正享受這難得的悠閑,一只像怪獸一樣巨大的鱷龜突然撞到碼頭上,開始拖著身體從河里往岸上爬。
它的樣子簡直就像侏羅紀時期的生物:外殼被水藻覆蓋,里面伸出很尖的刺;腦袋又平又寬又硬,一對暗沉的黑眼睛更讓我確信這家伙來者不善。
為了安全我趕緊往屋里跑,一邊嚷著說我看見了世界上最大的鱷龜。我兒子立刻興奮起來。他扔掉了正在玩的游戲機,拽著我回到碼頭。那怪物還在,正慢慢往屋子的方向爬。
“其實這只鱷龜塊頭一般,”兒子一本正經地說。十二歲的男孩子對這種動物的知識好像是天生就有的。他接著說,這只鱷龜大概是在找地方下蛋。一種可怕的預感涌上心頭——幾百個怪獸大小的鱷龜侵占了屋前屋后的綠地。“它會在哪兒下蛋?”我問。
“大概就在我們草坪上什么地方吧。”兒子猜想。
事實是鱷龜選擇了我們的土路車道。我們遠遠地看著,跟它保持一定距離。這個古老的爬行動物用后爪刨出了一個很淺的坑,下了12個蛋,大小跟乒乓球差不多。下完蛋之后,這只鱷龜慢慢爬回草坪,然后消失在湖里。鱷龜對自己的蛋棄而不顧,我感到十分驚訝。兒子解釋說,對鱷龜來說這是很正常的。我又問了一個答案很明顯的問題:“鱷龜的蛋會不會被浣熊或臭鼬挖出來吃掉?”
他給了我一個很直接的答案:“這是經常的。”
“不會在我的眼皮底下。”我在心里默默地向這個冷酷的宇宙發誓。我目睹了生蛋的過程,于是覺得自己對這些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也沒有防衛能力的鱷龜負有責任。
我和兒子一直忙到晚上,圍著這些蛋用鐵絲網造了個防護網。完事之后,我讓兒子去睡,自己把躺椅搬到車道邊。我老婆堅決反對。我記得她的原話是:“你不是認真的吧?”我開始了守夜行動。
初升的太陽讓我發現自己在椅子上度過了一夜,頭疼背酸。“第一晚結束了。”我興奮地呻吟著。坐上早飯桌的時候我痛得彎著腰駝著背。我問兒子:“這些東西什么時候才會孵出來?”
“我不知道,”他回答。“也許八九月份。”
當天下午我開車進城去買了一本有關爬行動物的書。原來鱷龜是加拿大最大的龜類——對此我并不驚訝。一只鱷龜大概在晚春的時候生20到40個蛋。如果都留得下來,孵化應該在九月份。
我不好意思向老板請三個月產假去照顧一群鱷龜,所以在這個漫長的夏天我們把蛋的命運交給了我們做的防護網。
有幾個周末我和兒子回度假屋去看那些鱷龜蛋,都會在防護網周圍發現動物爪子印和一些動物在周圍活動的痕跡。我們只好不斷加固防護網。到最后防護網簡直成了碉堡。
根據觀察,我們估計這些鱷龜的出生時間應該在九月的前十天。
我想讓八年級的兒子請假一星期去見證鱷龜的出生過程,但被老婆堅決否決。不過我自己還是請了幾天假。
九月的第五天,我開始懷疑我們對孵化期判斷的準確性。更糟糕的是我懷疑這些鱷龜到底有沒有可能孵出來。可是第六天早上,我從屋里出來檢查的時候,兩只小鱷龜已經在防護網里爬了。
雖然沒有像自己小孩出生時那樣激動,但是我還是感到了生命的偉大和神奇——盡管只是小鱷龜的生命。
整個早上,我目睹了8只鱷龜破殼而出,來到這個世界。我把防護網拆了,讓它們慢慢向湖邊爬。注意這個“慢”字。40分鐘后,最快的一只才爬了一米半。湖在十米開外。我最終把它們一起裝進一個桶里,帶到水邊。
夾雜著一些自豪和一些傷感,我把它們放生,然后看著它們頭也不回,慢慢游走了。小孩都是這樣離開父母的。
經過一個漫長的冬天,我們又回到度假屋。我希望我認養的這群鱷龜在湖里活下來了。
我還擔心一點:鱷龜產卵的季節又要到了。憑我對這些被母親“拋棄”的爬行動物的愛心,代理爸爸做的事情可能會從頭再做一遍。▲
環球時報2009-0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