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今天怎樣做女人？

韓曉萍

《德川家康》被稱為是“日本的《史記》”。在這本大部頭里面，縱橫捭闔、攻城掠地、殺伐決斷是當然的主線，但是，吸引筆者的卻是里面的女人——那些藏在歷史深處，在功勛的邊緣隱然而立的亂世佳人。在這部書里，女人作為戰爭的另一方面，顯示出人性的光芒。

從戰利品到太夫人

華陽院夫人——低級武士的女兒，生來美貌。未經成年，便按照當時的律令，被送去給父親的上級做侍妾，其間被幾經轉手，連連被迫改嫁。后來，終于輾轉送去給小城的城主做正室，在這里，她過了幾年安定的生活，生了五個孩子。

那一年，她的丈夫戰敗，贏家——另一個大城的城主前來視察，看到了作為女主人前來敬酒的她，要求她的丈夫將她送給自己做侍妾。她的丈夫為了城中的百姓，為了五個孩子，含淚將她送給了勝利者。她不能說不，甚至不能自殺，否則，那個小城就會被夷為平地。

就這樣，她以戰利品的身份到達那個大城，開始了更加不可預測的命運。她發現，新任丈夫要她，并非圖一時歡愉，而是基于更深的謀略：新城比起舊城是大，但是比起別的更大的城，依然很小，隨時有可能被吞并甚至被滅絕。唯一的辦法，就是聯合別的城。而新城城主只有一個兒子，并且生性懦弱，很難指望他護城守地。而她先前的丈夫雖然一時失敗，卻有五個孩子，并且個個聰慧強干，新主將她要到自己身邊，實際上是以她為人質，要她的孩子們長大后，看在母親的面上，不攻打這個新城，最好是能聯合新城，在亂世一起保全性命。她認識到這一點后，深為贊同，沒有無謂地反抗，沒有不著邊際的怨恨，而是積極輔佐新任丈夫，管理內庭，護佑百姓。但是，命運并沒有因此而善待這個可敬的女人，在她到達新城不久，她的新任丈夫在一次戰役中戰死，她再一次做了寡婦。

這時，她顯示了作為太夫人的職責，勸說繼子娶她留在前夫家的女兒為妻，加深兩城的聯盟，以應對越來越危急的形勢。繼子聽話娶了她的女兒為正室。她的女兒，繼承了母親的深明大義，像她一樣可親可敬，母女兩代，一起用心地協助新君管理著領土。女兒還在這里生了孩子。祖孫三代總算是過了幾天安穩日子。

但是，戰爭越來越殘酷，在小孫子3歲的時候，她的繼承了領地的兒子投靠了另一個有權勢的大名，而這個大名與繼子兼女婿投靠的大名是敵對方，繼子為了免禍，將她的女兒遣返回了娘家，致使她們再一次骨肉分離。女兒回去了，她選擇了出家，這樣做，才能以世外之人的身份暗中保護女兒留在夫家的孩子。作為外婆，她以這樣的方式來盡責。

兩年后，這個孩子長至5歲，又被作為人質，押運到了權勢方所在地。而她，以尼姑的身份始終相隨，暗中給孩子找老師，培養孩子成才。這個繼承了母親家堅忍和智慧的孩子顯示了過人的天分，并因此受到了當時暗中尋找真命天子的高僧的垂青，他就是后來統一日本、結束百年戰亂、開創300年太平盛世的德川家康。

華陽院夫人身為女人，可以說受盡了不幸，但是，她沒有沉湎于個人的苦難，而是為百姓著想，為子孫后代著想，堅忍、慈悲、智慧，充分顯示了女人的力量。

她是如此可愛，如此美麗

於大夫人是華陽院夫人的女兒，就是那個嫁給小城之主后被遣返娘家的不幸小婦人，聞名日本的德川家康的生母。

於大14歲的時候，聽從于父母之命，作為和親的對象，嫁到了母親做侍妾的小城。在這里，親身母親是她的婆婆。

選擇嫁到這個小城，完全是順從父命，而嫁過來之后，媽媽告訴她：這個小城里，你是最尊貴的女人，所以，你的處事做人必須配得上你的尊貴才行。第一件，便是做好人妻，管好內庭。但是，做好人家的妻子，并不是主觀上有熱切的愿望就可以的。城主在她之前，早就有一個得寵的侍妾，娶她，純粹是出于聯盟之意，再加上她是繼母的女兒，作為城主的夫君，一開始對她豪無感情，甚至與寵妾暗中商議殺死她。

可是，天性的豁達，母命的責任，使得她一到位，就將精力放在管理內庭上，并不介意夫君的態度。在夫君與侍妾尋歡作樂的時候，她帶著侍女教百姓種植自己從娘家帶來的棉花種子。她不嫉妒丈夫的侍妾，而是將侍妾和侍妾所生的孩子看做自己的家人，疼愛他們，嚴格要求他們。她終于受到了丈夫和城里百姓的尊敬。丈夫終于發現，這個女人如此可愛，如此美麗。夫婦合歡，并育有一子，成為未來的小城繼承者。

由于她的兄長選擇了投靠另一個有權有勢的大名，而這個大名與她丈夫投靠的大名是死對頭，丈夫為了避免引起自己領主的猜忌，被迫將她遣返娘家。17歲的女人，從生理年齡上講，還是天真爛漫的孩子，而她，卻要面臨別夫棄子、生死兩茫茫的悲慘命運。像生母一樣，她甚至不可以選擇自殺，一旦那樣，必將引起戰爭。

歸家不過數月，兄長迫她改嫁。嫁作新婦不久，她的兒子就成為人質，母親做了隨行。她一面打理好自己的家和領地，一面利用自己的關系，為那個被脅做人質的孩子暗中提供衣食和保護。她這樣做，不僅是出于一個母親的天性，更重要的是，在那個群雄割據、兵火不斷的亂世，她的兒子是那個小城唯一的希望，保護她這個孩子，實際上是保護了一方百姓的未來。她在各方敵對勢力中間尋求平衡，她在殘暴、殺機頻仍的亂世梟雄中尋找合作者，小心地管好自己的家，同時，保護好前夫的骨血。這樣做的結果是，不但保護了第一個孩子，更是在第一個孩子成為統治者之后，善待了她后來生的孩子們，善待了她第二個丈夫的領地和家族。她實際上是在最大范圍內免除了殺戮和暴亂。

我們今天怎樣做女人

還有許多和華陽院夫人、於大夫人一起在亂世里養育孩子、支撐家庭的女人，她們在史書的華彩篇章里寂然無名，卻在歲月的長河里樂容而立。筆者終于明白，為什么日本的武士道精神那么著意男人的犧牲，有時甚至是魯莽的自殺，那是因為女人們足夠堅忍、足夠擔當。武士們之所以看似輕易地自殺，是因為無懼自殺的后果：他們知道，自己死后，女人可以撐起整個的天空。因為女人足夠慈悲，所以，男人才足夠血性；因為女人足夠智慧，所以，男人才足夠執著。筆者終于明白，阿信為什么會出在日本，阿信的精神其實在日本女人中早有根基，只是適時而出罷了。

一直以來，我們都致力于學習西方，婦女解放也學習西方，實際上，在文化上和我們本不同源的西方婦女解放道路，未必適合我們。回歸東方文化，研究與我們一衣帶水的近鄰，面對時代，認真思考真正的女性之路。華陽院夫人、於大夫人們當是很值得學習的榜樣。

玲瓏的曲線、俏麗的面容，固然是女性之美，而溫柔的力量、慈悲的胸懷、堅忍的品格才是真正的女人特質。愛至大，情至堅，不囿于一己之得失，不耽于一時之名利，用自身成就他人，這才是好女人，真正的女人。她們端然立于天地間，愛男人，卻不依附男人，是自由的生命，是本真的自我，是最慈悲的靈魂。

女人，出身有高貴有卑微，靈魂的慈悲應該是沒有門檻的；女人，地位有高顯有低下，心性的高遠應該是同一的。找到我們靈魂深處的慈悲，找到我們生平就有的寬容、仁愛、大度、樂容，做了女人，一生都做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