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正
編者按:隨著我國企業社會責任實踐的開展,其理論研究日益成為高校和機構的“顯學”,尤其成為許多博士生研究的課題。這些研究或是進行法理的辨析,或者對實踐進行總結和反思,大部分代表了我國企業社會責任理論研究的前沿。為使大家對當前理論界企業社會責任研究有一個更好、更全面的了解,本刊推出“博士論壇”欄目,以期與讀者共同分享他們的觀點。
關于政府是否應當強制要求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一直存在爭議。爭議的根源在于學術界、企業界對此問題看法不同。
不愿意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人士理由如下:編制社會責任報告需要投入包括人力物力在內的各種資源、接受公眾監督、投資者對社會責任信息的市場反應有所不同等。
而那些愿意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人士則認為: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表明自身具有良好的社會責任感,將吸引更多的消費者、更好的供應商、更負責任的員工等。
正因為學術界、企業界對此問題的看法不同,所以,世界各國在是否強制要求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方面存在差異,如法國、南非、英國等國就持強制披露觀點。
那么,我國是否應當強制要求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呢?我認為應當逐步強制要求企業披露。
可持續發展的國家制度背景要求企業披露CSR信息
我國目前的基本國策是建設可持續發展的和諧社會。
我國2005年10月修訂的《公司法》第五條規定,“公司從事經營活動,必須遵守法律、行政法規,遵守社會公德、商業道德,誠實守信,接受政府和社會公眾的監督,承擔社會責任”。企業社會責任作為《公司法》的條款之一,表明了其地位的提高。
以在我國經濟生活中具有重要地位、主要闡明國家戰略意圖、明確政府工作重點、引導市場主體行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綱要》為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綱要》的“第二章全面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中指出,“要把節約資源作為基本國策,發展循環經濟,保護生態環境,加快建設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社會,促進經濟發展與人口、資源、環境相協調。推進國民經濟和社會信息化,切實走新型工業化道路,堅持節約發展、清潔發展、安全發展,實現可持續發展”。此外,在“第六篇建設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社會”中,還專門對發展循環經濟、保護修復自然生態、加大環境保護力度 、強化資源管理進行了詳細的舉例和說明。
除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綱要》中把可持續發展作為基本國策之外,各個省市也制定了相關的政策。例如,臺灣省的行政院金融監督管理委員會在2008年12月19日要求臺灣上市公司強制披露社會責任信息;上海市質量技術監督局在2008年11月25日發布了《上海市企業社會責任地方標準》;深圳市正在審議中的《關于進一步推進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意見》中指出,深圳市將建立健全八大機制推進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其中之一就是建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和評價機制;江蘇省常州市政府從2007年開始設立“企業社會責任獎”。
2008年1月,國務院國資委發布了《關于中央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指導意見》是第一個對中央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提出要求的系統性、綱領性文件,得到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的高度評價。《指導意見》明確了中央企業履行社會責任要重點把握的三項原則和重點實踐的八個方面內容,使央企成為中國履行社會責任的先鋒群體,引領中國企業全面提升可持續發展能力。
4月2日,《中國工業企業及工業協會社會責任指南》和《關于倡導并推進工業企業及工業協會履行社會責任的若干意見》發布,由此帶動了各行業協會紛紛推出具有行業特點的指引、指南或意見。如中國有色金屬工業協會、中國銀行業協會等。
由此可見,從我國的基本國策、法律規定,到各個地方政府的舉措,再到國家有關職能部門和行業協會的政策,都表明我國的制度背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制度環境的變遷是促進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最有效的工具。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將表明企業是否與國家、地方政府的大政方針、法律規定保持一致。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可以使政府、公眾了解企業的社會責任狀況,使企業自覺接受監督。
責任投資和研究機構需要企業披露CSR信息
在發達國家的資本市場中,各類社會責任指數很多,只有那些履行社會責任較好的企業才可能被編入社會責任指數,倫理投資者會關注這個指數中的公司;例如,美國的道瓊斯可持續發展指數、英國的NPI社會指數等。
布茲比和法爾科(Buzby, S.L., Falk, H. ,1978) 向250名共同基金經理發放問卷,回收了102份有效問卷,問卷結果表明,這些基金經理在投資時確實考慮了社會責任信息。
我國深圳證券交易所也在積極鼓勵中介機構和研究機構開展社會責任評價工作,并且在2008年1月2日推出了“泰達環保指數”。
2008年3月28日,我國第一個社會責任投資產品——興業社會責任基金開始正式發售,基金總額為100億元人民幣。該基金在選擇投資企業時,不僅關注其財務業績方面的表現,同時關注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興業社會責任投資基金的出現彌補了我國在該領域的空白。
在實證研究方面,李正(2006)、沈洪濤、楊熠(2008)等學者的研究發現,投資者對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是具有
市場反應的。
全球化進程也要求國內企業披露CSR信息
近幾年,我國對外貿易環境發生了一些變化。國外的一些進口商要求我國的企業必須通過勞工標準(SA8000)、環境管理體系(ISO14000)等社會責任體系認證才同意進口我國的貨物。
在我國,盡管SA8000還不是強制性標準,但如果國外的進口商實施這類標準,將對我國貿易產生較大影響。據了解,目前,已經有兩百家跨國公司對其全球供應商實施社會責任評估和審核,只有通過這項審核,才能與它建立合作伙伴關系。
例如沃爾瑪、雅芳、家樂福等。有調查顯示,84%的荷蘭人、89%的美國人在購買消費品時都考慮這些標準。再例如,中國沿海地區的數千家為跨國公司供貨的企業已經接受了跨國公司的社會責任檢查。
此外,不同國家的進口商也有自己相應的社會責任標準,同樣限制著我國那些社會責任記錄不良企業的出口貿易。例如,德國進口商協會已經制定了《社會行為準則》,規定德國進口商應對其國外供應商的“社會行為”進行審查。
國家環保部副部長潘岳稱,“近年來,發達國家提高環境標準,設置綠色貿易壁壘。僅歐盟在機電和家具領域提出的環保新要求,就使我國每年損失130多億美元貿易額。”因此,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表明企業在社會責任領域所做的努力和貢獻,可以使國外進口商在進行企業社會責任審查之前了解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情況,更加有利于獲得國外進口商的認可。
國外強制企業披露CSR信息漸成趨勢
法國政府在2001年頒布的《諾威爾經濟管制條例》中,要求所有在第一股票市場上市的公司在2002年的年度報告中強制披露社會和環境信息,這個規定建立了指標體系,要求上市公司必須披露勞工、健康與安全、環境、社會、人權、社區參與問題等信息。
在南非,約翰內斯堡證券交易所(Johannesburg Stock Exchange )要求所有在該所上市的公司在2002年披露一類非財務信息——《綜合的可持續發展報告》。
在英國,1985年修訂的《公司法》就要求企業在董事會報告中詳細披露雇員相關的信息。英國政府要求所有的英國企業在2007年年底開始必須強制報告公司的社會和環境情況;在2009—2013年的過度期內,超過250名員工的企業還必須接受男女平等薪酬方面的強制審計;在過度期之后,因平等薪酬引起的糾紛可以通過民事或者刑事訴訟來解決。
此外,歐盟對環境問題的重視由來已久。歐盟早在1996年9月就頒布了《綜合的污染控制與防治指南》,該規定對所有歐盟成員國有效,要求那些重污染的企業向歐洲委員會報告污染排放數據。
強制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態勢還在增加,例如,2009年1月,挪威政府宣布將修改《會計法》,要求企業強制披露可持續發展業績方面的信息;2009年1月,丹麥議會要求丹麥最大的幾百家私營和國有企業自2010年起必須在年度報告中披露社會和環境信息。
2009年3月,全球報告倡議組織(GRI)呼吁各國政府要求企業報告環境、社會和治理情況。
強制企業披露CSR信息不違背信息披露的原則
信息披露應當遵循的原則是:披露不涉及商業機密;披露將會影響利益相關者的決策;披露所產生的收益要大于成本。
那么,強制披露社會責任信息是否會達到上述三個原則呢?
首先,根據李正(2007)的研究,社會責任信息并不涉及企業的商業秘密,國外很多企業披露的社會責任信息種類比我國目前界定的種類還要多,內容更加具體。
其次,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對于企業員工、附近社區的居民、投資者等具有重要意義,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將影響到上述利益相關者的決策。例如,礦工如果知道企業的撫恤金很低、事故發生率較高、安全措施不足,他可能會選擇辭職,即使在當地找不到替代的工作,也可以去外省市打工,不至于為了很少的撫恤金而送命;社會責任投資者發現企業社會責任績效很差,不對其進行投資等。
再次,強制企業披露CSR信息,并不就是強制企業編制CSR報告,只需要以描述性的信息為主,就可以使利益相關者了解相關的信息。即使需要編制復雜的社會責任報告,也并不需要花費很高的成本。
因此,綜合來看,披露所產生的收益大于披露所帶來的成本,尤其是從總體社會收益來看,遠遠大于企業編制社會責任報告的成本。
國內兩大證券交易所開強制披露先河
目前,我國正在探索企業社會責任信息的強制披露問題。
而對強制披露的探索和試點,是因為先期開展的自愿披露其結果并不樂觀。
深圳證券交易所在2006年9月25日發布了《深圳證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社會責任指引》,并要求該指引自發布之日起實施。但是,《深圳證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社會責任指引》僅僅是鼓勵深交所上市公司積極披露社會責任報告,還不是強制要求,而我國企業披露的情況很不樂觀。深交所共有上市公司740家,2007年只有30家上市公司披露了2006年度的社會責任報告;2008年的披露情況也不樂觀,截至2008年12月31日,共有47家上市公司披露了社會責任報告。
可見,在沒有強制披露要求的情況下,企業披露社會責任報告的積極性非常低。而所有需要社會責任信息的利益相關者都要在企業的年度報告的不同部分(董事會報告、財務報表、報表附注、公司治理等部分)進行艱苦的搜尋;而搜尋到的社會責任信息又有可能并不是該企業全部的社會責任信息(即部分企業存在著報喜不報憂的現象)。
2008年12月10日,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部向各上市公司發出《關于做好上市公司2008年履行社會責任的報告及內部控制自我評估報告披露工作的通知》,要求所有納入到“上證公司治理板塊”的樣本公司、發行境外上市外資股的公司及金融類公司在2009年必須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做強制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試點。
深圳證券交易所也做出了相應的行動,它要求所有納入“深圳100指數”的上市公司在2009年必須披露社會責任信息。
可見,我國政府在強制披露社會責任信息采取了逐步試點的方法。但是,這些強制披露單位還不是以重污染行業、高危險行業為主。
例如,“深圳100指數”的樣本公司是深圳市場A股流通市值最大、成交最活躍的100只成份股,代表了深圳市場A股最核心的優質資產。而“上證治理板塊”則是上證A股中公司治理較好的199家公司。
根據前文所分析的五條原因,我們認為,我國應當考慮強制重污染行業、高危險行業定期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并逐步開展社會責任信息的抽樣審計。
當然,我國上交所、深交所目前所進行的強制披露要求已經是創舉,我們期待著重污染行業、高危險行業乃至所有上市公司都強制披露社會責任信息時代的到來。
(作者單位:杭州電子科技大學會計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