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城市怪人

郭茗兒

老公上班穿錯了鞋，都是黑皮鞋，左腳一只系帶子，右腳一只沒帶子。乍一看，沒覺得異樣，但只要注意了，就無比戲劇。那天偏巧沒開車。走到小區門口，穿越地鐵，再走5分鐘到公司；上班一天，中午吃飯；再同樣路線回家。在門口，問我，感覺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樣嗎?我從頭看到腳，眼光在最低處停住，爆笑。這是一個幾乎日日吃“加班飯”的大忙人。這是一個金融街男人的無心之錯。或者，在路人眼里，這是一個怪人。一腳蹬一款鞋子，是表演行為藝術還是被瑣事逼瘋了?

女友催促房客搬家，原因是房客腦子“有問題”。女友的老公是記者，采訪過很多重大事件。房客把記者當做偶像，喜歡打聽過程細節。有一天，房客的女友突然宣布分手，原因是房客有幻想癥——他總把自己塑造成正義的化身，身份是“戰地英雄”類的記者，經歷過無數重大現場，當然，材料都是聽來的。然后，網戀，以這種身份，與無數人。這是一個知名大學計算機系畢業的男生。這是一個曾為洗澡裝置編寫程序的聰明人。或者，在別人眼里，這是一個異類。自己工作好好的，女友好好的，非要虛擬搞出一攤來，是壓力太大，還是腦子太活躍?

我還見過自言自語的人，在公共場合。有一次，進地鐵口就看見一熟人走在前面，步子很自我，是你追上去得加速，你不追又可能經過他旁邊的那種。我選擇加速，打完招呼走人。我判斷他在打電話，聲音大到5米之外都聽得到，地鐵站很喧嘩。還有手勢，揮舞、搖擺、指點江山。快到跟前的時候，心想要不算了吧，別人忙著。已經晚了，他看見了我，立刻停止講話，十分尷尬。我下意識去看他耳朵里有沒有無線耳機，沒有，那兒什么都沒有。他和空氣講話，聲情并茂。我為自己看那一眼后悔，這是一個剛當爸爸的男人，一個沉默低調的單位中層。那天他的行為奇怪到我想不通的地步。—直想，直到睡前。

這個城市中，還有很多偶爾的，抑或常態的怪人。他們的行為與常規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足以讓你一眼就記住。他們的內心也包涵無數的懸念，足以讓你久久去思考。我想，每一個注意到我老公鞋子的人，都會把這個場景帶給更多的人，如同那個房客突然就成了我的話題主角。還有自言自語的那個地鐵見過后，他很快會成為諸多家庭的飯桌話題。

那么，你有沒有被注意過，被琢磨過?比如，當你剪發失誤干脆剃了光頭的時候；當你精心裝扮卻穿錯絲襪的時候；當你為趕時間踩著8厘米高跟鞋狂奔的時候……還有，當你離開朋友，還忍不住為某個話題開懷一笑的時候；當你走出辦公室，還為剛才老板的教訓揮舞拳頭的時候；當你跑出家門，負氣的眼淚憑著慣性急速前進還來不及剎車的時候……或者在別人眼里，這都是怪人的表征。他們丟過來那一眼，充滿疑惑。直到你走遠了，好奇的人還在回頭。

我們中的每個人，都可能披過怪人的外衣，于某一個自知或不自知的時刻。在這個紛繁蕪雜、高速運轉的城市脈絡中，誰能保證自己精準無差錯，得意不忘形?人人都有靈魂出竅的時候。如同最準時的鬧鐘也有出現偏差的幾率，最安全的列車也有偏離軌道的可能。就算你覺得自己很正常，誰能保證哪天會偶爾不正常一下?你的完美主義的老板，某天居然邋邋遢遢來上班；那個無比高調的同事，最近徹頭徹尾的灰頭土臉；一個整天樂呵呵的女孩，突然被傳患了抑郁癥。別奇怪，有些時候，我們需要給別人，也給自己一個一反常態的空間。

我們不是最愛看花絮嗎?同一個場景，你看到的是正劇，花絮卻是另一番情景，有時是演員掉鏈子，有時是無心成了惡搞，有時被別人弄得狼狽不堪。我們會因為花絮上的失誤，就否認正劇的成功嗎?我想不會，反而會覺得更真實。

所以，別怕你的花絮被人撞見。這個世界，允許自己不十分正常的人，才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正常人。

(摘自《寧波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