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實無華老茯茶

張伯禎

我的家鄉雖不出茶，也不產茶，喝茶之風卻很盛行。好友相聚，婚喪嫁娶，不會喝酒者可以茶代酒。家鄉的著名小吃“三套車”——行面、驢肉、老茯茶中，即有茶占了一席。

爺爺輩喜歡喝茶，父親輩也喜歡喝茶，到了我們這代人更喜歡喝茶。記得我第一次喝茶時，就被芳香四溢、香氣撲鼻的濃茶陶醉了。那是一個夏天，正值麥收季節，奶奶用一個大茶壺熬了滿滿一壺老茯茶，在茶中放了大黃。茶熬好后，奶奶在一個白色的玻璃杯里倒了一杯，還放了幾勺白糖，先讓我喝，并說，剩下的茶水要留給大人們喝。

因為我少不更事，第一次喝到香甜可口的茶水，就不肯罷手，奶奶怎么攔也攔不住。不讓我喝茶吧，又怕我哭鬧；干活去吧，又怕我自己偷偷拎起茶壺倒茶水喝，喝掉茶水不要緊，萬一燙傷了怎么辦？無奈之下，奶奶只好陪著我，看著我喝個夠。本來這一壺茶水是給母親、大叔、嬸子他們幾個人喝的，可是沒料到被我一個人喝了個精光。不一會兒，我就覺得天旋地轉，四肢無力，在打碾糧食的麥場草垛旁邊睡了過去，足足睡了好幾個小時。從那以后，我就有了茶癮，每天總想喝幾口茶，如果一天不喝，坐立不安，心里像是缺少了什么，老不安穩。

在冬季里，我常在家生了火爐，爐子上烤上饅頭，把茶水熬得如牛血一般。茶中放好糖，吃一口饅頭，喝一口茶，細嚼慢咽，就像是吃了美味佳肴一樣舒暢。再后來，生活水平逐步有了改善，我喝的茶也上了檔次，先是在老茯茶水中添加枸杞、紅棗之類，再后來，除了添加枸杞和紅棗之外，還要適當添加白葡萄干、核桃仁、桂圓等。在冬春兩季，還要放一些酥油——酥油具有潤肺、止咳、化痰的功效。不過老茯茶喝的時間久了，人的皮膚看起來黑里透紅，被人戲稱為“紅二團”。

于是，我這個“紅二團”就和老茯茶結下了不解之緣。有一次到飯店吃飯，服務員熱情地問：“請問，你們需要喝什么茶？”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就來老茯茶吧！”服務員聽了我的話，不好意思地說：“先生，對不起，我們這里沒有老茯茶。我們這里有龍井、碧螺春、鐵觀音，還有茉莉花茶、菊花茶??”朋友勸我說：“這是大飯店，人家經營的都是高檔名貴茶，你要的那是平民百姓喝的低檔茶，哪能與之相提并論？”我說：“低檔茶，低檔茶。我只好這低檔茶，從小喝到大，難舍它那個味道，已經喝不得高檔茶了啊。”

那頓飯，因為少了老茯茶，我便食不甘味。回到家中，我陷入了沉思，這老茯茶雖稱不上茶中之上品，但它樸實無華，滋養了一代又一代人。老茯茶就如同普通百姓，千百年來，正是這一代又一代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才支撐起了中華巨龍不屈的脊梁，誰又能說他們平庸乏味呢？誰又能說他們登不得大雅之堂呢？喝茶也是如此，茶只有價格上的貴賤，卻無品質上的高低，不可因為價格的貴賤而厚此薄彼啊。從那以后，我更愛我的老茯茶，而且一有機會，就會向身邊的人推薦老茯茶。每次朋友來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忙著去沏茶，沏一壺實實在在的老茯茶。

責任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