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數目眾多的普通民眾都成為違法者的時候,就應以政治的態度來處理它。現行土地法律體系本身就存在嚴重缺陷,立法部門也確實正在對其進行修訂。
針對近年來社會普遍關注的小產權房問題,中央政府最近給出了一個比較明智的解決辦法:6月15日,國土資源部副部長贠小蘇表示,由于各地小產權房的情況不一樣,國土資源部不會出臺統一的處理意見。國土資源部與各地共同從實際出發,認真調研。依法合情合理地處理。而在此之前,國土資源部總規劃師胡存智也公開表示,市場經濟條件下,一旦小產權房或無產權房合法化,其價格將與商品房趨同,不再存在價差問題。這樣的表態還有很多保留,但至少口氣已經不再十分強硬了,小產權房似乎有了半條生路,至少,統一取締的可能性已十分小了。
中央政府之所以采取這種態度,確有原因。過去幾年來,政府始終強調,小產權房是違法的。為了制止小產權房,國土資源部多次發文強調,要求各級國土資源部門,首先要把在建的、沒有銷售的小產權房管住,不要再賣了。
但是,如贠小蘇所說,盡管政府三令五中,但有的人還是想鉆空子。
首先,小產權房是由農民建造的,當然通常是由村集體與外部投資商合作建造;農民看到,地方政府憑借土地可以“大發其財”,自己同樣擁有土地,也可以利用土地發財。農民對于土地的權利有自己的理解,他們經常依據這種理解而不是政府的土地法律安排自己的事務。因此。小產權房現象其實早就存在,它甚至早于住房商品化浪潮。很多村莊就是靠建設小產權房迅速富裕起來,并對其他村莊產生示范效應。
其次,這類房屋的售價顯然低于同地區的商品房,在商品房價格直線上升的時候,也吸引城市居民踴躍購買。推測起來,這些購房者主要是城市的中低收入群體。
第三,基層政府對此采取默許態度。而中央政府為維護法律尊嚴,再三要求查處。基本上,省級政府會附和中央政府的這一政令。尤其是大城市政府,為維護商品房市場的壟斷地位,傾向于取消小產權房。但在中國,高層級政府并不直接執行法律,法律是由低層級政府,主要是縣市級政府執行的,縣市政府又經常依賴鄉鎮政府,而這兩級政府卻并無執行這方面法律的熱情。原因在于,小產權房給農民、給村集體帶來好處,等于增加了這兩級政府的政績。他們完全了解各村建設小產權房的信息,但只要上級的壓力不大,他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限。事實上,不少小產權房的所謂房產證,就是由鄉鎮政府頒發的。即便上級政府壓力很大,通常也只是象征地處罰一下。
于是,小產權房禁令難禁。尤其是當小產權房在基層政府默許下出售給城市居民之后,考慮到可能帶來的嚴重社會、政治問題,即便是縣市級政府或省級政府,也基本上不大可能采取強行拆除的執法手段。于是,小產權房就成為一個既成事實,雖然沒有官方的名分,卻在大大小小的城市郊區迅速蔓延,成為房地產市場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且,小產權房規模越大。政府越不可能強行處理。
在這種情況下,中央政府考慮放棄以統一法律或政策的方式處理的設想,而是將問題交給地方自行處理。事實上,深圳市通過《關于農村城市化歷史遺留違法建筑的處理決定》,就是這方面的一個常識,盡管國土資源部再三強調,深圳的情況比較特殊,但歸根到底,那類房屋與小產權房的區別并不是很大。
應當說,政府采取這種做法是明智的。誠如贠小蘇所說,面對復雜情況,要從實際出發,認真調研,依法妥善處理,這才是基本態度。對政府來說,面對現實是最高政治原則,只有具有面對現實的態度,政府才有可能對民眾的訴求作出正確回應,才有可能維持正常的社會秩序。
基于這種態度,當眾多民眾在大規模違反某些法律、政策,比如說,違反農民土地不得建設開發商品房的土地法律、政策的時候,政府的正確反應恐怕不應當是盲目地迷信法律、政策,采取打擊措施,而是冷靜地思考,是不是法律、政策本身存在問題。畢竟,當眾多普通民眾都成為違法者的時候,就應以政治的態度來處理它。事實上,現行土地法律體系本身就存在嚴重缺陷,立法部門也確實正在對其進行修訂。
把如此復雜的問題交給地方分別處理,也是面時現實的一個政策選擇。各地政府可以分別進行摸索,從中有可能發現解決問題的較好辦法。所謂較好,就是在照顧農民利用土地改善自身境遇的愿望的前提下,實行有效的規劃管理;同時做好小產權房市場與正規商品房市場之間的銜接工作,平穩地實現兩個市場的合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