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嘿，你聞起來真不錯!

粥0

據說人體血液是有氣味的，不同的人，氣味也不同。人體動脈、靜脈和毛細血管總長965加公里，在珠穆朗瑪峰山腰打一個蝴蝶結還綽綽有余。想要掩蓋氣味是徒勞的，它們遍布全身，從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

《暮光之城》中，貝拉的血液是香的，怎么個香法?活了一百多年的吸血鬼愛德華，對這個17歲少女說，你的血對我就像毒品——這大約是最高規格的禮贊了，相當于一只狗如此表達自己的愛慕：你長得像我的磨牙棒!杰斯帕一見貝拉喉頭就上下滾動，他口中肯定在不停地分泌唾液；艾麗斯迎到貝拉面前，本想來個熱情的擁抱，但仍忍不住說，噢，你聞起來真不錯。愛德華皺皺眉，艾麗斯馬上說，放心，我不會傷害她。這話好像提醒她自己：為了保持身材，我得遠離巧克力。

假若不是發生在人和吸血鬼之間，“你聞起來真不錯”其實是一句蠻質感的問候，也是最貼心的。它剝除了層層社交偽裝，直擊本質。

其實氣味也是見仁見智的。比如張愛玲，喜歡花生擱久了泌出的油哈喇味，牛奶煮糊的焦味，汽油味。總之她口味很重，是個悶騷型的淑女，外表看來理性，實則感覺至上，所以她喜歡胡蘭成這種欠揍型。

貝拉問愛德華，你們以什么為食?愛德華說，動物的血。然后宣稱他們是吸血鬼族類中的素食主義者，因為動物血沒有肉味，能飽肚子，但缺乏足夠的卡路里。從這一點看，我們和愛德華這類吸血鬼沒甚差別，我們不是鬼，但也吃血，甚至更貪婪，我們還吃動物的尸體，吃得只剩毛。從吃血方式比較，比如說我們吃鴨血，必定要在火鍋里燙一燙，更衛生，而吸血鬼咬開雞脖子就喝，更類似于醫學上的輸血。

事實上，吸血鬼傳說的醫學根據便是一種叫卟啉癥的血液疾病，這類患者的癥狀和吸血鬼差不多，面色蒼白，怕光，牙齦縮短導致上尖牙顯得更長等等。現代醫學對這種罕見疾病的治療方法是定期輸血。可以想象，在過去許多世紀，肯定有患者直接食取他人血液以自療。歷史上最有名的卟啉癥患者大約是英王喬治三世了，他的一生都在血泊中掙扎，居然活過了八十歲，還生了好幾個兒子。可惜兒子中也有四人患有和他一樣的疾病。

到了維多麗亞女王這一代，她又把血友病帶進了家族血統，女的多是基因攜帶者，男的則成了血友病患者。哎，一會放血，一會輸血，一會又大出血，把這一大家子折騰的，使叱咤歐洲的維多麗亞女王也不得不嘆息：“我們可憐的家庭!”若要究其根源，現代醫學家會告訴女王，她的家族悲劇，在于太過迷戀自己的血統了。太多近親通婚，血統得不到更新，使隱性遺傳病基因異常活躍。我猜想這樣的血液或許就像充滿甲烷的沼氣池，不僅有腐爛的臭味，而且時刻處于臨界點，一遇明火就爆炸。

我抱兒子

上上簽

在生孩子這事上，我一直都以自己是個具備常識的女人而慶幸。這讓我免受丈夫的歧視：你給我Y染色體我就生兒子，給X就生女兒，這同時也讓我正視孩子的性別，不會因為喜歡女兒而給男孩子穿裙子，也不會生兒未遂望著女兒胯下空空搖頭嘆息。

我的很多朋友卻沒有我這樣的見識。所以想要兒子的求遍天下名剎古寺，卻遭遇江湖騙子無數。我有個朋友倒是想要女兒，老婆懷孕后他三天兩頭帶孕婦去吃川菜，酸兒辣女嘛。結果女兒倒是女兒，就是從小到大不是濕疹就是皮炎，醫生說是內火過旺。

唯恐天下不亂的我，曾經在孕婦瑜伽休息室里像半仙一樣，根據準媽媽們肚皮的形狀、條紋、肚臍的凸起……來判斷腹中胎兒的性別。可是捫肚自問，我還真不知道自已的寶寶是男還是女——還是得相信科學去照B超。

可惜B超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會說話。醫生笑而不語，指指墻上貼著的告示：禁止非醫學需要的胎兒性別鑒定。

“知道男女，我好給寶寶買衣服，我好給寶寶取名字。”我知道這只是個借口，其實我是想身為半仙，別人的肚子不了然，自己的肚子總不能迷糊吧。

醫生始終不肯吐露半個字，連暗示和隱喻都沒有。

“我有個朋友嫁了個外國人，醫生就跟他說了性別。”我想告訴醫生這早有先例。

可是醫生說：“因為外國人不在乎這個。”

“who care?”我聳聳肩冒了句英文，潛意識里想裝華僑。

“像他這樣的，肯定在乎。”醫生朝坐在一旁的先生努了努嘴——只見那家伙眼睛都快貼到顯示器上去了，不停地問：“哪里是生殖器?這里是不是?”

我總以為，先生受過高等教育，生活在大城市、又從事安能辨我是雌雄的時尚業，應該不會愚昧到要兒子傳宗接代吧?先生說，他其實心底里是喜歡女兒的，因為時尚中人是很難培養出純爺們的。可是，他曾經見過一個朋友生了女兒，旁邊一人馬上安慰；“不要緊。”朋友攥著拳頭解釋：“我喜歡女兒的!”旁邊那人沉痛地抿嘴點頭，伸手重重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好兄弟，什么也別說了，我理解你的心情……

先生說他絕對不要在自己當上爸爸后上演這樣的場景。那他究竟想怎樣?

說是他的一個朋友最近產子，打電話通知行政部的同事，正好公司在籌備運動會，人家問他要報什么運動項目，他激動地喊道：“我抱兒子，我抱兒子!”

誰幫我打通了任督二脈

夏昕

打通任督二脈是習武之人的夢想，就像被套牢的股民渴望一夜解套一樣。可世人大都沒有這樣的好運，至少王少武就沒有。

王少武是我初中同學。那時正值武俠小說盛行，每晚寢室熄燈后，寢室三四個人結伴跑到宿舍后面的樹林里練硬氣功，拿著棍棒在身上一頓亂打。但王少武則不，他一心只想打通任督二脈。他悄悄在床上練功，先在床上倒立30分鐘，然后打坐運氣。大家公認，那些練硬氣功的最多只能站在街頭雜耍幾把，而王少武一定會成為一代宗師。

某晚大家都已熟睡，還在練功的王少武突然大叫起來，那痛苦的叫聲在深夜里格外地嚇人。第二天醫院檢查結果出來了，原來王少武在打通任督二脈時強行運氣，將一股體氣逼進了陰囊里，陰囊因此鼓脹得像個大皮球。

待到多年后我來到長沙工作，坐了幾年公交車后才恍然大悟：王少武當時沒能打通任督二脈，是缺少一種輔助。比如郭靖要借黃藥師的內力，楊過和小龍女要借古墓里千年冰床的寒氣。而王少武如果來長沙坐上幾年公交車，借助公交車的震力，一定就能打通任督二脈。

長沙公交車大都是除了喇叭不響其他地方都響的玩意，車子一開動，整個車廂就轟轟作響。發動機震動得整個車子像一個巨大的按摩器，人坐在車里就像坐在按摩椅上一樣，震幅至少相當于三至四級地震。去年四川發生大地震時，坐在公交車上的長沙市民沒有一個感覺到了震波的，他們看到大家從樓上奔跑到街邊，還以為別人是想跟自己爭公交搶座位呢。

我最開始對長沙的公交車痛恨有加，但漸漸發現它竟能讓全身肌肉十分放松。

于是便在公交車上打坐。閉目頷首，以左手掌放右掌上，手掌朝天，置于肚臍下兩寸之處，舌頂上顎，含津調息，氣沉丹田，然后運轉經脈。這任脈主血，為陰脈之海，督脈主氣，為陽脈之海。任督二脈若通，則八脈通；八脈通，則百脈通。車廂震動，恰如置身于波濤上，任憑體內任督兩脈之海配合著這車廂之海，一齊洶涌澎湃，不一會兒便感到任督兩脈突然貫通。下車時，精神抖擻，面帶桃花，同事見了懷疑你又有了艷遇，讓你暗自沾沾自喜一番。

因此每次乘公交，原本可以在大院東門下車的，我卻要坐到大院西門下車，這樣可以多坐近10個站。去年我開始考駕照，朋友們以為我要買小車了。我才不呢。我目前還只能坐在公交車上打通任督二脈，還沒學會站在車廂里打通任督二脈呢。

肉肉

羅西

大學時候，有個室友阿貴，很獨特，酷愛“革命史”，又莫名難為情，所以每每大家去自習的時候，他就躲在宿舍的蚊帳里偷看。

我有時惡作劇，突然出現他床前捉“讀”，掀起蚊帳，他措手不及，要把書塞到被窩里已經來不及了，只好羞愧難當地把書合起來，傻笑。

這個同學后來送我一外號“阿肉”，因為我常常做一些肉麻的事情說一些肉麻的話，唯肉是舉，比如，在那個時代，我就開始男女通吃，開口就叫他們“親愛的”，女老師失聲，課堂上，我把事先準備好的潤喉糖親熱星上……當時校內流行語是“要吃米找萬里，要吃肉找阿肉”。

在貧寒的大學里，我很喜歡這個富足的稱號。畢業后，就永別了它。

今天突然說“肉”，是因為一友人說到她為肉所困。她略肥，近中年，最近交個小朋友，25歲。他們是在一商務會議后吃自助認識的，在我朋友駐足一排甜點前猶豫掙扎的時候，他愉快地遞給她夾子，微笑里是贊美與鼓勵：“你有一種盛世的光芒，比如楊貴妃!”友人很享受他有的放矢的恭維，以及后面展開的愛情追逐戲碼。

過去，她天天苦惱的就是那不斷堆砌的肉，減肥，成了她的生活重心。現在，遇見伯樂型小情人。不僅肯定她的肉，還變本加厲鼓勵她再肥美些。她忍不住疑問：“你當吃蟹啊?”他正色：“所謂秀色可餐，不肉怎么餐?”

友人現在為難的是，廣大受眾是喜歡瘦一點的，而這個小眾口味的情人則希望她更胖一些，她不知道心理天平要往哪里靠?

我的建議是，迎合小情人是當務之急。人到中年了，愛情非常珍貴，難得有這樣有識之士抬愛，就讓他吃不完兜著走吧!

我最近也無法阻止地胖著。為了顯得身板好，平常都挺胸收腹著，很累。現在也想放松肚腩，即顯腐敗肚。有個熟女前天瞧著我的曖昧不明肚子，良久說，其實，男人有肚子，也很有范兒。我終于可以松了皮帶。

想當年，人比黃花瘦，穿牛仔褲都要在后褲袋里塞一些紙以作弊。今非昔比，人老珠黃，還罪加一等，胖。

當然最理想的境界是：看起來瘦瘦，摸起來肉肉，這個很難。因為我的臉天生易胖，體重每增加1斤，其中有半斤是扎堆在臉部，跟中國文化人扎堆北京似的。后來，我發現笑著，會讓自己臉顯得瘦。歪打正著，我就無意里成了一個陽光大叔，常笑。

所謂靈肉，定有掙扎。人到中年后要豁達，其中一個是學習悅納自己不聽話的多余的肉。有時，摸到肉，仍然愛恨交加，看來不是那么輕易就能放下那些肉，畢竟還是凡夫俗子。

有一天。如果我對自己的贅肉不在乎，那才是真的悲哀，說明放棄了自己，也放棄了一顆蠢蠢欲動的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