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時刻的精彩姿勢

我又一次攀上了昆侖山口，肅立在索南達杰的雕像下。這是后來人給這位保護藏羚羊的勇士立的紀念碑，花崗巖碑座上鏤刻著“功蓋昆侖，音容長在”八個蒼勁大字。碑上鑲著索南達杰的遺像，那微微卷曲的頭發和腮頰上的胡須，召示著藏族英雄彪悍不屈的個性。

1994年1月13日到15日，青海省治多縣縣委副書記索南達杰帶領巡山隊在可可西里發現和搗毀了三個打著采金旗號的非法盜獵團伙，收繳了一批槍支彈藥。

1月16日的午后，可可西里的天空一點也不明亮，一片一片的黃沙把本來安靜的日子吹得搖搖晃晃、朦朦朧朧。索南達杰和他的同事們來到了太陽湖邊。他們的車速很慢，荒野路險無法跑快。遠遠地就看見迎面飄飄忽忽地移動著三輛汽車，漸近，才看清是兩輛吉普，一輛卡車。雙方相望著，索南達杰把手伸出窗外，喊著對方停車檢查。沒想到他們不但沒停車，反而加大油門，拐了個彎，企圖從旁路逃走。索南達杰鳴槍警告，才迫使三輛車停了下來。索南達杰走到吉普車前查問，那開車的人身穿皮茄克，留著小胡子，精瘦。他縮在駕駛室里，嘴里叼著煙，對巡山隊的出現似乎很不在意，傲慢地問：“干嘛?”索南達杰厲聲反問：“我要先問你是干什么的?”就在這時，一個巡山隊員驚恐地喊了一聲：“索書記，快來看，車上有藏羚羊皮!”

巡山隊員從三臺車上共查出半自動步槍1支，子彈4000余發；小口徑槍3支，子彈6000余發；其他非法槍支21支。大卡車上裝載的藏羚羊皮有1300多張。罪證!鐵證!20個盜獵分子無法抵賴，只能認罪。他們抱頭躬腰地蹲在地上，很像一堆蝦米。

盜獵者中有一個受了傷有一個生了病，他們雖是犯罪嫌疑人，但索南達杰覺得還是有責任幫助他們治病醫傷。他挑出一臺性能狀況較好的車，派一名熟悉路線的人，先把這兩個傷病人員送到格爾木醫院治療。其他的人緊隨其后，索南達杰開著吉普車走在最后面壓陣。

在顛簸的車廂里，盜獵分子預謀策劃著一場罪惡活動。黃昏時分，他們提出餓了渴了，要求停車做飯。確實，巡山隊員也餓了。

幾個歹徒端著冒著熱氣的茶缸，來到隊員金杰面前說：“政府同志，這些天我們看出來了，為了保護藏羚羊，你們也夠辛苦的，我們燒好了開水，你們喝口茶暖暖身子吧!”就在金杰伸出手的瞬間，幾個歹徒乘機沖上來，按住了他的頭，扭住胳膊，把他打昏在地，還用毛巾塞住了嘴，用繩子捆綁住他的手腳。那一刻，巡山隊的4個隊員同時被打倒了，盜獵者們把隊員們塞進了大卡車的車廂內。有個隊員在歹徒要堵他的嘴時，怒罵道：“你們在犯死罪!”話還沒說完，一個歹徒就拿起藏在身上的小刀極端殘忍地在他的臉上劃了三處X形傷口，血立即從刀痕處流了出來，凍在臉頰上。那個隊員對著暴徒的臉噴出一口血，暴徒的臉上立馬留下一攤血跡。

半小時后，索南達杰趕上了車隊。還沒容他把車停穩當，眼前的三輛車就呈半弧形擺開，齊刷刷地亮起了車燈——攔擋。又困又乏的索南達杰的雙眼被車燈晃得看不清任何情況。不妙，出事了!他立即下車，抽出手槍，推上子彈。

20對1。一個暴徒躬腰老蝦般猛撲上來，死死抱住索南達杰的后腰。索南達杰用盡平生之力怒吼一聲，猛勁將那暴徒摔倒在地，隨手一槍，暴徒斃命。這時，隱藏在車后面的幾個暴徒，從不同方向向索南達杰連連開槍。在流彈的呼嘯聲中，索南達杰奮勇還擊。對面不時有慘叫聲傳來，又有暴徒被擊中了。其間，有一個暴徒舉槍瞄準了索南達杰，他飛步上前打掉了暴徒手中的槍。此刻，一顆子彈從后面擊中了他。索南達杰強忍劇痛，從卡車的右側挪步到左側，轉身取下槍上的空彈夾，吃力地換上了新的彈夾。他終于倒在了血泊中，但他仍然是一副臥射的姿勢，他怒睜雙眸，死死地盯著前方。一個暴徒躡手躡腳地靠近了索南達杰，企圖再行兇。一看見索南達杰這副舉槍射擊的姿勢，慘叫一聲，溜之大吉!

今天，人們站在昆侖山口索南達杰的雕像前，想到的仍然是他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那個千年不朽的英雄姿勢!★

(百合花摘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