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的愛先生

〔阿根廷〕法比安·塞比亞 劉潔 譯

阿其瓦多非常非常害羞，害羞到連照鏡子都要先說聲“不好意思”。他愛上了一個女孩，這女孩從周一到周五上下班都和他乘坐同一輛公交車。她很漂亮，有一雙憂郁的眼睛，總是在六十路車第七排臨窗而坐。

他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話，也沒有正面看過她。這些都是坐在她旁邊觀察到的。最近五年來，在從周一到周五上下班的路上，他總是鼓足勇氣坐在她旁邊挨著過道的座位上。有一次他清了清嗓子想引起她的注意，但是那女孩根本沒聽見。最近五年來，在從周一到周五上下班的路上，她總是在讀日報(bào)。另一次，阿其瓦多想給她一塊薄荷糖，但是他太緊張了，結(jié)果在一次剎車時，糖塊滾得滿車都是。而她，依然在看報(bào)，一點(diǎn)都沒察覺。

一天，這個害羞的墜入情網(wǎng)的人壯起膽子，在日報(bào)的第三版刊登了一則啟事：

致從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車往返，坐在第七排臨窗位置，有一雙憂郁的眼睛的姑娘：

您有男朋友嗎？

害羞的愛先生

第二天早上，在公交車上，他期待著意中人有所反應(yīng)，結(jié)果什么也沒有。但是第三天，阿其瓦多在日報(bào)第三版發(fā)現(xiàn)了這則啟事：

致害羞的愛先生：

沒有。

從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車往返，坐在第七排臨窗位置，有一雙憂郁的眼睛的姑娘

他欣喜若狂，一下把報(bào)紙浸到了咖啡里，他把一個羊角面包往腋下一夾就來到了街上。車上依然如故：他沉默不語，她埋頭看報(bào)。

又一天，出現(xiàn)了這則啟事：

致從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車往返，坐在第七排臨窗位置，有一雙憂郁的眼睛的姑娘：

您叫什么名字？

害羞的愛先生

再一次，阿其瓦多在早餐時得知了她叫瑪佳麗塔。于是他又去刊登了這一條：

多美的名字！像花朵一樣。

害羞的愛先生

在第二天日報(bào)的第三版，這個害羞的人讀到：

致害羞的愛先生：

是的，您看到了？

就這樣，一則又一則啟事，你來我往，他們開始互相了解。他們通過鉛字談?wù)撀犨^的音樂、喜歡的電影、昨天的午餐與今天的晚餐、對花園里的動物和小精靈的相同喜好、在政治或地理問題上的一致看法、冰激凌的相同口味，以及在文學(xué)、鞋子款式或“ch”算不算一個字母等問題上的分歧。

一個星期一，阿其瓦多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她在撫摸著那天報(bào)紙上的啟事，他精神一振，假裝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說：

“真是瘋了！不是嗎？”

“啊，是瘋了，不過也很美。”

啟事依然一則接一則，結(jié)果產(chǎn)生了出人意料的多米諾骨牌效應(yīng)。忽然全城所有有著憂郁眼睛的姑娘都認(rèn)為，自己是那個從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車往返，坐在第七排臨窗位置的女孩；而每個靦腆的單身漢都以為自己就是害羞的愛先生。這樣，像阿其瓦多那樣有了心上人的人都鼓起勇氣表白自己的愛，那些有著憂郁眼睛的姑娘都仔細(xì)地觀察誰會是自己害羞的愛人，然后她們總是會發(fā)現(xiàn)有人在暗戀自己卻羞于表白。

這樣成就了一對又一對有情人。標(biāo)題新聞中公布的相愛的人的數(shù)量不斷增加，害羞的人和有著憂郁眼睛的人的數(shù)量則持續(xù)下降。在第三版，啟事仍在繼續(xù)。

同時，阿其瓦多和瑪佳麗塔在車上也開始交談。她給他讀各種消息，他則談?wù)勛约旱目捶āＫ麄円舱務(wù)撃切﹩⑹隆＠纾l會是害羞的愛先生？誰又是從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車往返，坐在第七排臨窗位置，有一雙憂郁的眼睛的姑娘？他們會住在哪里？他們是金發(fā)？是黝黑皮膚？是光頭？是高還是矮？是胖還是瘦？他們有一天會相識嗎？

這樣，他最終獲得了她的信任，而她，開始喜歡每天的路上有他陪伴。終于有一天，阿其瓦多（還有全城的人）讀到下面這則啟事：

致尊敬的害羞的愛先生：

我懇求您原諒，我不能繼續(xù)如此。我有了喜歡的人，再讓您幻想是不對的。希望您能理解。

從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車往返，坐在第七排臨窗位置，眼睛不再憂郁的姑娘

全城人都焦急地等到了第二天。在公園、酒吧、辦公室、街角和公交車上，人們讀到：

致從周一到周五乘坐六十路車往返，坐在第七排臨窗位置，眼睛不再憂郁的親愛的姑娘：

我理解您，您不必道歉。希望您喜歡的人能使您非常幸福。

再會。

害羞的愛先生

啟事不再出現(xiàn)。但是幸運(yùn)的是，害羞的人和有著憂郁眼睛的人的數(shù)量沒有上升，相愛的人的數(shù)量也很穩(wěn)定。阿其瓦多在車上不再沉默，瑪佳麗塔也不再埋首于日報(bào)。從周一到周五，他們乘坐六十路車往返，在車廂的任何位置，或站或坐，但是手牽著手。

周六和周日他們享受著甜蜜的愛情，不再害羞。

（檸檬茶韻摘自《譯林》2009年第2期，李曉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