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鳥

初　雪

當朱麗葉在羅密歐的尸體旁將匕首刺進自己的心臟時，那個給她服下假死藥的神父，還有創造了她的莎士比亞，都未曾料到，匕首上的金屬與假死藥發生了劇烈的化學反應，從此，她變成了一只鳥，一只只為愛情而生的不死鳥。這只不死鳥就是我。

“親愛的羅密歐，我會等你，等你的來生，永遠，永遠！”我擦干淚水，張開雙翅不知疲倦地飛翔著，不知道飛越了多少個國家多少個時代，不知道看過了多少人間的悲歡離合，不知道經歷了多少磨難，但我依然執著地飛翔著，為著心中那份對愛的等待和堅守。

但是，我還是被獵人的箭射傷了，在中國南宋的某一天。

那天我正佇立在枝頭小憩，禁不住被那里的田園美景迷住了。就在我忘情之時，只覺腿上一陣撕心的劇痛，隨即天旋地轉，向地面俯沖下去，俯沖下去……

當我醒來時，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個人溫柔的手心里。突然間，我聞見了一種久違的氣息，多熟悉的氣息呀！

“羅密歐，我的羅密歐，我終于等到了你！”我喊出了心中的狂喜。

他說：“這小鳥的叫聲怎會如此美妙？”

“羅密歐，我是你的朱麗葉呀！”

“天籟之音也不過如此！”

天呀，他根本聽不懂我的話。我，不過是一只鳥。一只鳥兒怎么能奢望人類的愛情呢？

從他與仆人的對話里，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來，我受傷落地后，被赴京趕考的謝庭寵救下，他治好了我的傷，本想把我放飛自然，但聽了我的歌聲后，又決定把我留下。

我一直認為，謝庭寵赴京趕考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他給我喂食，替我洗澡，對我說話；他溫習功課的時候，我就站立在他的桌上，默默地看著他英俊的面寵，他讀書累了的時候，我就唱歌給他聽。有時，他的目光會從書中移開，對著我出神地說：“小鳥兒，小鳥兒，你要是一個女孩子該多好！聽了你的歌聲，所有的煩惱都不復存在了！”

謝庭寵中了狀元，我高興呀，為他唱了三天三夜的歌，嗓子都啞了，累得我伏在他的肩頭就睡著了。那夜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見自己又變回了朱麗葉，睡在謝庭寵的身旁，他的心上插著一把刀，鮮血直流……我被這夢驚醒，隨之聽到這樣的消息：謝庭寵要做駙馬了！

這個消息無疑對我是當頭一棒，幾乎把我逼到崩潰的邊緣。這時，我想到了求助，向鳥王國的女巫黑天鵝求助，求她用魔法把我變回人形，向他表達我的感情，并告訴他，他的前世就是羅密歐，我就是與他一起殉情的朱麗葉。

我拼盡全力，飛過千山萬水，飛過茫茫原野，終于找到黑天鵝了。她告訴我，只要在新婚之夜啄破新娘的心臟，吸進新娘的心血，我將變回人形。

“只是……”黑天鵝有點犯難。

“只要能變回人形，做什么我都愿意！”我說。

黑天鵝道：“如果你變回人形，你所愛的人將變成一個白癡。”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飛回去的。當我到達時，一對新人已經入了洞房。我悄悄飛進洞房，看見了燭光映照下的那一對盛妝的新人，新娘真的好美，對她下手還真有些于心不忍，可是為了奪回我的愛人，我必須啄死她吸干她的血。我狠狠地向新娘沖過去，就在這一剎那間我瞥見了新郎的臉，那是一張寫滿幸福的臉，目光里盈滿了溫柔和憧憬。

“難道將謝庭寵變成一個白癡就是我想要的嗎？不，我要他幸福，他永遠都幸福才是我想要的！”這一瞬間，我放慢了飛行的速度，停留在了謝庭寵的肩頭，嗅著他身上散發的那熟悉而迷人的氣味，我輕輕唱道：“祝你們比翼雙飛，白頭偕老?！比欢瑴I水浸濕了我的臉頰。

新娘說：“這只鳥兒叫得好比仙樂，喜歡死人了。咦，這小鳥兒在哭呢……”

謝庭寵把我捧在自己的手心，怔怔地看著我，原本溫柔的目光此刻是如此深邃，仿佛通向了時間隧道的盡頭。他喃喃地自言自語：“我感覺到，你似乎是我前世的至愛……”

新娘問：“你在說什么呢？”

新郎說：“沒什么。時間不早了，歇息吧?！?/p>

謝庭寵和他的妻子都很長壽，并在鎮江的城南建了一個駙馬山莊，我成了他家里豢養的一只鳥兒，天天為他們歌唱。他們去世以后，我本想殉情的，可是女巫黑天鵝找到我，給了我一個預言。她說，800年后的某一天，我將在駙馬山莊遇到謝庭寵的來生。這個信息充滿著強烈的誘惑力，于是我在駙馬山莊叢林中安了家。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我佇立枝頭，鳥瞰駙馬山莊的全部。800個春秋，駙馬山莊幾度繁華，幾度寂寞，唯一不變的是我那顆為愛情而驛動的心。我的目光跳動在一群群別墅群落中間，去尋覓我要為之歌唱的人兒。

終于，從一個別墅走出了一個陽光男孩，我一下子嗅出那久違而熟悉的氣味，那是羅密歐的，也是謝庭寵的。我的心狂跳著狂喜著，義無反顧地飛下枝頭，停在他的面前。

我說：“我終于等到你了，我的愛人！”

男孩欣喜地望著我，仿佛已認識我很久似的，溫柔地撫摸著我潔白的羽毛，說：“好美麗的鳥兒，好動聽的歌聲！”

這時，一個女孩向他走來，像老朋友一樣看了我一眼，然后拉住了男孩的手，男孩的另一只手正捧著我……

每個男孩的心中都有一個朱麗葉，每個女孩的心中都有一個羅密歐，我這只活了1000多歲的鳥兒，愿意為他們而歌而唱，只要愛情不滅，我就永不會死?！?/p>

（注：朱麗葉是莎士比亞筆下的人物；謝庭寵是南宋的一位駙馬，在鎮江建了一個駙馬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