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 白
一、何謂“媒體審判”
“媒體審判”(trial by media)也叫“報刊裁判”(trial by news paper),我國學者魏永征認為,“媒體審判”是指新聞媒體超越司法程序,搶先對涉案人員做出定性、定罪、定刑以及勝訴或敗訴等結論?!懊襟w審判”是對法院的審判權和犯罪嫌疑人的公民權利的雙重侵犯。
這一概念源于英美法系國家的大陪審團制度,陪審團由普通公民組成,如果大眾傳媒在開庭審判前就對案件或涉案的當事人做過多的報道和渲染,就會影響陪審團的公正投票,從而間接影響判決的公允。20世紀上半期,“媒體審判”在美國盛極一時,報界為提高發行量,大肆炒作司法報道,肆意在報紙上宣布嫌疑犯有罪,以引起讀者興趣。
“媒體審判”是新聞競爭日趨激烈下的產物,從法理學的視角看,“媒體審判”損害媒體的形象,是新聞媒體的職能錯位,它使得司法獨立和新聞自由的天平過分傾斜,有悖于法治精神,與“無罪推定”、“罪刑法定”原則相悖。我國《刑事訴訟法》第十二條明確規定:“未經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都不得確定有罪。”在民事案件結案之前作出傾向于一方的報道,則違反了《民事訴訟法》確認的訴訟當事人平等的原則。
在大眾傳媒領域被廣泛提及的經典案例是美國的“謝帕德案件”。1954年6月4日,美國外科醫生謝帕德(SamSheppard)被指控謀殺自己的妻子。由于事發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使得案情無法開展。但是,民眾和媒體的合理想象認定謝帕德醫生是殺死其妻子的兇手。媒體為了炒作的需要,不斷制造新聞,以此來刺激受眾情緒,致使法院最終裁定謝帕德醫生有罪。作為無辜的受害者謝帕德醫生每年上訴,一直上訴了十二年,屢次被法院駁回。直到1965年,美國最高法院接受謝帕德醫生的請求,重新審判,被判無罪。
二、目前法制節目報道中存在的問題
在我國,伴隨著依法治國進程的推進,電視法制節目作為電視節目中的一個專門類別,從20世紀末開始異軍突起,2001年,黑龍江電視臺在全國省級臺中率先成立了法制頻道,截至2007年,全國各級電視媒體共開設9個專業法制頻道,183個法制欄目,其中,僅中央電視臺各頻道就開設法制欄目13個。從某種程度上說,電視法制類節目開創了中國電視節目新的篇章。
毋庸置疑,法制節目既實現了大眾傳媒的輿論監督功能,又滿足了人們了解社會、了解客觀現實的愿望,除了符合一般新聞的特征外,還具有自己獨特的優勢:激烈的沖突、撲朔迷離的案情、跌宕起伏的情節和人物的命運變遷等等。但與此同時,由于法制節目題材上的專業性,往往遍及司法的各個程序和角落,比其他題材的電視節目更容易出現“媒體審判”的現象。
主要原因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由于新聞的觸角無所不及,它對案件信息的收集不像訴訟程序受到嚴格的限制,而司法機關調查、收集證據,審查判斷證據都必須在法定的程序內進行。媒體有在“全部事實”范圍內對案件作出判斷的傾向,而司法機關只能依據“法定事實”對案件作出判決,這就使得媒體追求以懲惡揚善、分清是非為目的而漠視程序的正義,常常要對司法機關追求的以建立在程序正當基礎上的正義構成強大沖擊。
第二,法官應當是冷靜的、深居簡出的居中裁斷者,而由于媒體的影響和滲透無所不在,媒體傳播的即便是客觀的事實,如犯罪嫌疑人的前科、一些顯示有罪的陳述和交待等等,都可能給法官造成先入為主的影響。
第三,凡是訴諸法律的案件往往是各種社會矛盾尖銳化的產物,充滿著是與非、善與惡、公正與偏私、正義與邪惡的較量,有些案件則是社會關注的焦點,極需要冷靜分析、慎重權衡。而媒體具有主觀的、激情的和煽動的傾向,極易調動社會和公眾的情緒。正如伏爾泰所言:“人們把輿論稱為世界之王,輿論就是世界之王。因為當理性反對輿論時,理性就注定完蛋。”而媒體是最大的輿論發動者,當它對某個案件大肆制造輿論、左右輿論、指導輿論、調動起全體民眾的情緒、形成強大的社會公意合流時,實際上就把法庭推向了社會,法官的獨立和理性就不存在了,法律的權威和理性也不存在了。在這種輿論的壓力下,法官常常不得不以民憤作為定罪量刑的依據,而死刑判決書的布告也常常寫著“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但民憤常常是非理性、感情用事的,依民憤判案,就難免出現冤假錯案。
第四,庭審節目的初衷是利用媒體的公開性來監督司法公正,同時向公眾傳播法律知識,但為了配合節目錄制,舉證的過程常被壓縮,攝像機林立法庭之中,使法庭少了安靜和秩序,有的電視臺甚至自備發動機,轟鳴的馬達聲讓法官不得不努力提高聽力,而法官也要顧及自己的形象和語言表達,產生心理壓力和面對觀眾的表演心理,這些都難免對法官的縝密分析和理性思考形成干擾,從而影響審判的公正。
三、 如何避免“媒體審判”
(一)媒體:客觀中立、依法報道
新聞單位應配備專門的法律事務人員,同時還應提高記者編輯等媒體人員的法律和道德素養,這是避免“媒體審判”的根本。
在立案、偵查、起訴和審判的任何階段,新聞媒體都可以對案件進行報道,但不同的階段對報道應有不同的要求:
1.在法院判決前,媒體應堅持客觀公正報道,平衡報道,不得有所側重;新聞用語應堅持用中性語言,不能用感情色彩強烈的詞語,更不得用擅自做法律意義上的定性、定罪量刑的專業術語。不得發表對案件實體問題有傾向性的評論,以煽動激發一邊倒的輿論。
2.不得以報道侵害偵查權,破壞司法程序,禁止對不應報道的細節加以報道,司法機關未認定的證據材料,媒體不得向社會公開。
3.對于程序問題,如果(下轉143頁)(上接146頁)發現公安人員、檢查人員或審判人員有貪污受賄,徇私枉法等行為時,可立即予以報道并就此發表評論,但必須證據確鑿。這體現著對司法公正的維護,又遵循了報道與評論相分離的原則。
4.在訴訟過程中不得采訪法官或陪審人員,法官公開評論不僅不適當,而且還將導致一個合理并知情者質疑法官的公正。法官和媒體分享對未決案件是非曲直的看法時,公眾對司法完整和公正的信心就受到嚴重削弱,并將削弱伯克所恰當認為的“公正法官的冷漠中立”。
5.新聞媒體可以向法庭要求獲得除涉及國家機密、商業秘密、個人隱私、未成年人犯罪等以外的所有公開審判案件的法律文書。
6.在案件審判結束,媒體在客觀報道案件的審判結果的同時,可以發表評論,媒體有發表公正意見的自由權利,放言評判審判結果的公允、偏差,追求法律正義與社會正義契合,以一種社會力量發揮糾錯功能。
(二)司法部門:公開審判,歡迎監督,捍衛獨立司法
公開審判主要在刑事和行政案件中;民事案件除非是集體訴訟,應遵循“意思自治”原則,當事人不愿意公開的應不公開,媒體應慎入。各種公開審判案件的審判過程應當允許新聞記者采訪報道。鑒于法官不得接受采訪,司法部門應建立新聞發布機制,有專門的新聞發言人,作為與媒體對話的常規渠道。建立裁判理由說明制度,并在判決書上公開,以便于新聞報道和評論。
(三)“公民權利理念”貫穿始終
涉及個人隱私,未成年人犯罪或涉案的案件和性犯罪案件,都要謹慎報道,性犯罪案件受害人受到嚴格保護,受害人的姓名、住址或圖像嚴禁媒體播放和刊登。在現代傳媒技術高度發達的社會中,媒介的影響力實在太大,而影響越大對一些不當侵害公民人格的現象,其傷害力就越大,并且其影響后果往往難以挽回和消除。西方電子媒體進入法庭的艱難歷程說明了立法和司法部門對人格尊嚴保護的謹慎態度。美國還有近半數的州明文規定禁止電子媒體進入法庭。因此,媒體對未決的案件報道在使用圖像時應本著良知和社會責任感,應廣泛使用“馬賽克”的手段。文字報道應隱去犯罪嫌疑人、未成年人、某些受害者的真實姓名和真實住址。為防止假新聞泛濫,報道中受理案件的公安、司法部門的名稱必須絕對真實。西方一些國家警察逮捕人犯時使用黑布袋罩頭,這也是一種簡便又有效的手段,值得借鑒,這樣電子媒體就無須進行“馬賽克”處理了。可以保持電視畫面視覺效果完好無損。另外,新聞媒體介入案件的報道,必須遵循“即時發表”和“全程報道”的原則。即時發表要求即時報道案件的最新進展。“全程報道”要求媒體一旦進入報道,就要全程地報道過程和結果,半路收兵就會有受控侵權的可能,因為媒體報道了嫌疑犯被捕或受審,卻不報道結果,公眾就會把嫌疑當罪犯,輕犯當重犯,不實指控當成事實。以致報道對象遭到社會不適當的歧視。世界刑法協會第15屆代表大會《關于刑事訴訟法的人權問題的決議》第15條規定:“公眾傳媒對法庭審判的報道,必須避免產生預先定罪或者形成情感性審判的效果,如果預期可能出現這種影響,可以限制或禁止無線電臺和電視臺播送審判情況”。□(編輯/李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