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慧軍
現實世界的事物,人,烏,馬,牛,樹木……在人們心目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記。于是,人們既可以因作品與現實驚人的相似——栩栩如生的寫實而贊嘆不已,又可以因作品和現實驚人的不似——變形處理的寫意而感到另一種美。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除了照鏡整容而外,還喜歡在哈哈鏡前照一照既是自己又不似自己的形象,看一看自己的“尊容”——被拉長了的脖子,被壓扁了的臉……這種變形的欣賞心理是不難理解的。在藝術創作中,變形有種種表現,它滿足著人們出奇盡意,求異盡態的心理要求。試舉例如下:
一、伸展的變形,或拉長的變形
在古代,著名的例子是李白詩中的“白發三千丈”。在現實生活中,別說三千丈,就是一丈長的青絲,也要令人咋舌,視作稀罕奇跡。然而在詩人必先,偏要把頭上的白發拉長三千丈長,必欲使之極度地變形而后快,而讀者也會感到三百丈不行,只有三千丈才過癮,才能體會其“緣愁似個長”的浪漫詩意。
古希臘羅馬的雕塑家們曾熱烈討論過人體比例的美,于是有“七頭身比例法”和“八頭身比例法”,當時就認為頭身成一與八之比的人實屬罕見。但在以修長為美德心理影響下,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畫家波提切利的“春”,其中一個仙女修長的身材都在“八頭身”以上,這位以寫實著稱的畫家的繪畫,也自覺或不自覺地為美而變形了。直至20世紀美國時裝藝術的人體分析,60年代流行“八頭身”,70年代流行“十頭身”,80年代流行“九頭身”或“九點五頭身”。繪畫中人體拉長的變形,比起“白發三千丈”來,當然是望塵莫及,因為作詩擁有自由的心理空間,而造型藝術畢竟要受物質空間的限制。
不知“長頸鹿”為何物的人看到畫上的長頸鹿,準以為屬于“白發三千丈”一類,其實卻完全是寫實,不過它的脖子迥異于常見動物罷了。在漫畫中,確實不止一次地出現異乎尋常的變形長頸人,觀眾的笑聲實際上已默認:這種作品如果不拉長脖子,就不可能產生喜劇性的心理效應。是的,漫畫式變形的藝術,沒有變形也就沒有漫畫。在非漫畫的造型藝術中,也有拉長脖子現象。意大利畫家莫蒂里阿尼的作品,脖子伸展二至三倍,還用“削肩”以助脖子乃至人身的修長感。他所有的作品如《金發的麗娜》都用拉長變形的手法處理脖子,以強調一種特殊的神情。這就成了他獨特的藝術風格特征之一。畢加索與50年代所設計的女人彩陶,在西方曾有爭議,其原因就是令人想起長頸鹿,有的說這就是好,有的說觀眾心理上接受不了。
至于手臂的變形,人們在寺廟里不但可看到千手觀音,而且可看到長臂羅漢。這是中國人司空見慣的。腿腳的變形,則有法國畫家夏加爾的“詩的夢鄉”,入夢者的腿被大大地拉長了,但仍符合人們的視覺心理。
二、壓縮的變形
壓縮變形是民間藝術常用手法。無錫泥人大阿福就是適例。如果說拉長脖子足以突出身材的修長,那么壓縮脖子則足以突出身材的矮胖。大阿福正是如此,壓縮脖子,圓圓的臉和胖胖的身段直接粘合在一起。在人們的欣賞心理中,這種特胖的孩子似乎還在向橫里膨脹。北京的玩具布老虎,頭部幾乎占總體量的一半,脖子沒有了,身軀縮短了,四只腳也變得短而粗,一條尾巴高高地翹著。這個壓縮的形象符合兒童欣賞心理。兒童是喜愛變形的,兒童畫也往往以變形為其特征,而玩具藝術也往往和變形
三、扭曲的變形,或弄彎的變形
中國的盆景是典型的變形藝術。它通過長期扭曲的方式,挺者使彎,直者使曲。于是,有揚州的一寸三彎式,兩彎半式,疙瘩式,四川的滾龍抱柱式,三彎九倒拐式,安徽的之子彎式,扭旋式。在西方,最善于扭曲變形的藝術大師是荷蘭畫家凡高,他以強烈的色,線,作為旋律來寫意。在他的代表作《麥田和絲柏》中,天上的云如同滾沸盈天的熟浪,起伏的山嶺被扭曲得如同大海里翻騰的波濤,滾滾的麥浪則變形地如同火焰在燃燒,一棵絲柏也彎卷屈曲地上升,如同綠色的沖天大火,田間的小路也在躍動……這里,觀眾可以窺見畫家不平靜的心境和燃燒的熱情。
四、規整的變形
所謂規整,就是直線,弧線,方形,圓形,三角形及其立體結構和有序的組合之類。現實世界的事物形象,多數是不規整的,其線、面、體呈現出種種曲折微妙的復雜變化,但人們同時也喜歡欣賞規整化的藝術形象。
小孩愛玩七巧板,當他用方形,三角形等拼出人形或似馬似狗的動物形時,往往會拍手歡呼,這一行動不只是對自己智慧的肯定,而且也包含著對規整變形的物象的贊賞。
五、集合的變形和離析的變形
中國的龍,麒麟,并不存在于現實世界,而是把幾種動物加以集合變形的產物。西方繪畫中具有公共輪廓線而互為“圖一底”的作品,也是集合變形的結果。畢加索著名的油畫“格爾尼卡”中,滿是離析變形的物象。
此外,還有簡形變形,反透視變形,反體積變形,移位變形等等。
現在提起變形,人們往往只想到西方現代藝術;其實,中國更是變形藝術的故鄉。凝聚著豐富的變形藝術經驗,它們甚至影響和孕育著西方某些藝術家的變形處理。□
(編輯/劉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