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曉蓉 朱文軼
“我們相信法國哲學家米歇爾·塞雷斯‘自然契約的概念,無論人們做什么,都要在最大程度上承擔他對自然的責任。我們希望在規(guī)劃設計中表達這個意思:發(fā)展城市也就是發(fā)展人和自然新的關系。”
挪威著名建筑設計師萊因哈德和海倫(Reinhar&Helen)的思路將被貫徹在上海世博會挪威館的設計中。這座位于世博會浦東園區(qū)c區(qū)的建筑在眾多國家館中盡管體量不大,卻風格顯著:15棵模型樹構成的不同空間,展示了這個國家特有的海岸、森林、峽灣和群山景觀,它們的原材料來自木頭和竹子。
這座最終被命名為“15棵樹”的場館占地3000平方米,挪威計劃為其投入2000萬歐元,其中政府投資和企業(yè)贊助各占一半。挪威方面希望在世博會閉幕后。這“15棵樹”能夠在中國實現(xiàn)易地再利用,重新“種植”到需要它們的社區(qū)。
記者:我們注意到法國館、德國館,都挑選了很大的地塊,挪威館的用地在中間是很“節(jié)儉”的。而且我了解,你們打算世博會結束后,把挪威館拆分后搬到上海的其他地方甚至中國的其他城市去?
海倫:這和我們事務所的方向有關,我們一直關心城市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上海世博會的主題意味著,這次展覽為探索可持續(xù)發(fā)展問題,解決地區(qū)、國家和全球沖突提供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機會。
挪威館設計最特別之處在于,它是一個可以拆分的建筑。我們知道,現(xiàn)代建筑通常都是整體結構,不易拆分,但我們把挪威館設計成15棵可以獨立形成結構的“樹”,以便后續(xù)的回收利用。
記者:“15棵樹”的概念從何而來?它的后續(xù)利用本身就是這個建筑設計的一個組成部分嗎?
萊因哈德:靈感來自一座挪威的森林,一個群落生境,在那里,不同的物種有共生的關系。設計的初衷是用一座“森林”的“15棵樹”臨時搭建一座挪威的“棚架”,使之成為一個可供學習、娛樂、收集和發(fā)現(xiàn)的“群落生境”。
15棵“大樹”可以放平,然后打包,在其他地方重新“種植”搭建。在每一棵“樹”的根部,專門提供健康生活和社會活動的場所。
我們希望它是一個自足的建筑,盡可能地利用太陽能和風能。屋頂有大量的太陽能板,提供建筑用的主要能耗。局部屋頂可以開啟,盡可能采用自然通風。屋頂采用半透明材料,獲得自然采光而非人工采光。屋頂有雨水收集和凈化系統(tǒng),可以把上海梅雨季節(jié)的大量雨水直接轉化成飲用水和室內(nèi)景觀用水。
海倫:世博會本身是一個短時間內(nèi)耗費巨大資源的展覽。我想,如果我們真的要為它負責的話,那么,展館之后的使用對我們來說意義更大。這是一個總體概念,是“自然契約”的一部分。
關于世博會閉會后展館如何利用的想法,必須從第一天開始就存在于設計中。我們把再利用的這部分工作叫做Relocation。Relocation是我們可持續(xù)發(fā)展概念中的重要一環(huán),我們不希望挪威館像有些國家館那樣成為短命建筑,而希望這“15棵樹”繼續(xù)在城市里發(fā)揮各自的功能。
記者:我想聽聽穆威先生的感受。在中國搭一座挪威館,你是這座建筑中挪威方和中方的“橋梁”。
穆威:從開始到提交方案,僅23天,但回憶起來真是漫長的過程。在我們團隊的第一次討論中,我先跟同事做了一系列關于中國的介紹,涵蓋了傳統(tǒng)文化、建筑文化、中國近代歷史,以及順延下來的當代文化。用我們老板的話說,這是幫大家“在中國著陸”。
畢竟建筑發(fā)生在中國,我們不希望簡單呈現(xiàn)物質化的建筑,而希望從抽象的問題出發(fā),尋找挪威和中國的結合點。我們注意到二者間的差異,挪威人強調(diào)生態(tài)環(huán)保,重視生活相對健康可持續(xù),中國目前則是代價昂貴地高速發(fā)展。
當我的同事們了解到,在當代中國城市進程中,拆遷、推倒重建的現(xiàn)象很普遍,而且在世博會場地上,就有200家工廠和5萬居民被遷移時,他們覺得很震驚。更為震驚的是,世博會后,大量的國家場館要拆除,這意味著價值上億元的建筑僅有半年的生命力。這樣,自然而然,我們找到了挪威可持續(xù)發(fā)展觀念在中國的切入點。
記者:具體說,“樹”在建筑概念和具體材料上是怎么結合的?
穆威:《挪威的森林》作為中國改革開放初期為數(shù)不多的譯著深入人心。提到挪威,很自然就想到挪威的森林,盡管是日本的小說、甲殼蟲樂隊的歌曲,但這也恰恰和挪威富饒的自然風貌相吻合。
木是中國古代建筑中最為典型的材料,而在挪威的木構造技術里,有一種很先進的木膠合板技術,可以做成大尺度的建筑構件,而且保留木材本身固有的親切質感。所以,綜合考慮了文化切入點、建構上的材料和結構特性,“樹”的概念漸漸形成。
作為中國建筑師,不同的設計理念也經(jīng)常促成更深入的討論。比如說到木建筑文化,可能中國人都十足地自豪,可是我發(fā)現(xiàn),挪威的木建筑文化同樣悠久。有趣的是,中國的木建筑文化更喜歡用自然的原木,把木材當做一種具象材料,比如圓柱讓你聯(lián)想到森林,是道家天人合一的體現(xiàn)。而挪威,則把木材當做抽象材料,砍伐后加工成矩形的粱、柱、板,猶如孩子手里的橡皮泥般自由加工。在設計中,我嘗試串聯(lián)這些想法,找到更多的文化關聯(lián)。我們不希望挪威館僅僅是一個物質性的炫耀,而是一次有文化體會的著陸。
記者:在兩國文化的嫁接上,兩位總設計師是如何考慮的?
萊因哈德:挪威沒有特別大的城市,和中國比,有完全不同的城市發(fā)展傳統(tǒng)和歷史。在挪威的不同地方都會有地方特色的形式,他們有對風景、氣候和自然的敏感和知識,蓋房子會把這些都考慮在里面,自然在人們的基本生活中扮演了最核心的角色。其實這本身是中國古老的建筑傳統(tǒng)之一,中國園林就是最杰出的例子,但在現(xiàn)代建筑的發(fā)展里,它有些被人們遺忘了。
我們的設計中,挪威館的4個展廳里一共闡釋了4種挪威風景,每一個都在探索這種關系:沿海景觀的主題是健康的能源,森林景觀則是可持續(xù)材料使用,在挪威特有的峽灣景觀里表現(xiàn)水文化,還包括極地景觀。我們希望參觀者能夠感受到美景帶給他們的強烈氣氛和感官體驗。在某種程度上,人們可以說這里的景觀是自然和城市生活的一個結合體,是通過很多不同的知識一同搭建起來的,知識包括自然科學、人文科學、藝術、哲學。這種結合在我們看來,是對未來城市可持續(xù)的理解的核心。我們也希望在我們的設計中能夠反映出挪威的貢獻。
記者:這也是世博會的宗旨和愿望之一——國家之間進行文化和知識的交流。
穆威:挪威館只是眾多國家館之一,我們并非想強調(diào)一種文化形態(tài)的重要,而是希望能給大家?guī)硪恍┎僮鲗用娴膯l(fā):建筑是如何節(jié)能的?建筑是怎樣因地制宜地成為城市積極要素的?建筑如何改善大家的生活,如何展示生活態(tài)度?
比如我們在室內(nèi)空間塑造了挪威的標志性地形地貌,海灘、峽灣、森林,我們希望參觀者和建筑不只是看與被看的關系。我們設計了很多可以坐臥的地形化景觀,鼓勵參觀者可以脫掉鞋子,在里面自在地行走,感受建筑材料和里面的一些裝置設計。我很喜歡挪威的一本書叫做《Browrt Cheese》,里面用插畫方式勾勒了挪威人的生活態(tài)度,比如他們喜歡赤腳,一旦見到明媚的天氣,立刻就計劃出行。
(俞凡摘自《蘭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