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圓圓
現代戲劇緣起于原始文化中的祭祀樂舞。然而時至如今,兩者所處的文化空間、表現形式和思想內涵卻都已大相徑庭。
祭祀樂舞盛行的上古時期,人類的生存環境非常嚴酷。這一時期人類的關注點只有一個,即如何生存。無論是圖騰崇拜、祖先崇拜抑或是天地神明的崇拜,都脫離不了兩個動機——求神靈可以護佑農作物的豐收,可以護佑子嗣的繁衍。而這兩個動機又全統一于“生存”這一基礎之上。所以,這一時期人類的精神追求是單一而純粹的。生產力水平的低下、認知能力的有限,使人類將萬物賦予靈魂,同時敬拜諸神以求獲得福佑,使生命得到延續。作為一種宗教活動、一種人神交際的手段,祭祀樂舞的目的就是用來娛神。先民認為,唯有使神愉悅,神才會賜福于民,民才能得以生存。這種儀式的出現,從根本上解決了當時人類的精神依傍問題,且在儀式完成后還能使人們的內心得以平靜,進而在嚴酷的自然環境中心安理得地生存下來。
從祭祀樂舞中脫胎而出的現代戲劇,早已不是一種宗教行為了。與上古時期的萬物有靈形成鮮明反差的是,當代社會面臨的著精神和信仰的缺失。神早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人一躍成為萬物靈長,于是“娛神”衍為 “自娛”。但問題是,似乎人們并沒有因“自娛”而增添多少的愉悅。伴隨著科技的迅猛發展、物質的不斷充裕,人類的精神追求早已超越了“如何生存”的單一性。但物欲的不斷膨脹,又過多地擠占了人類的精神空間,使人們失去了精神依傍。上古時期的先民依傍著對神靈的信仰而得以生存下來,那么今天的人們依傍什么而得以存活呢?我想,這可能就是今天的“戲劇”應當考慮的問題。
從一開始起,戲劇就是與特定時代的特定地域的人的精神狀況相伴而生的,是人類精神外泄的渠道和載體。戲劇應以其所處時代、所處地域的人的精神狀況為根本關注點,應以緩解人類在生存過程中的精神疾痛為己任。祭祀樂舞緩解了先民因對大自然的無知而產生的焦慮和恐懼,今天的戲劇同樣應該消解當代人們為物質所迫而產生的空虛與孤獨。這對戲劇創作者無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以小劇場戲劇為例。小劇場的初衷,是反對商業化,探索社會與試驗藝術。從《絕對信號》到《同船共渡》、《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和《戀愛的犀?!?,始終以人物的內心為挖掘對象,通過對人物心理的深層剖析展示社會生活的實際。然而,近些年來,曾以先鋒實驗為標志的小劇場戲劇正逐步走向精神的蛻變。在數量瘋長的同時,往日嚴肅的實驗表情不見了,代之以搞笑、跟風以娛樂特定的觀眾。應當說,這些年的小劇場戲劇在迎合市場、反映當代都市人生活方面確是走在了戲劇市場的前列,它們對社會熱點把握及時,討論態度也絕對真誠,而且取得了良好的市場反應。但不可否認,這些探討總是流于生活表面,在觀眾一陣前仰后合之后很難留下些什么深層的思考,戲劇創作似乎正在失卻其自身存在的價值。我認為,戲劇在上古時代曾當過人與神溝通的中介,戲劇在現代社會應該擔當人與自身對話的媒介。在日益遞增的生存壓力、日益狹小的生存空間之中,戲劇有著疏導和撫慰現代人精神的責任與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