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草平沙。吳王故苑,柳裊煙斜。雨后寒輕,風前香軟,春在梨花。
行人一棹天涯。酒醒處、殘陽亂鴉。門外秋千,墻頭紅粉,深院誰家?
——讀仲殊《柳梢青·岸草平沙》
仲殊是北宋時期的一名傳奇和尚,原名張輝,曾舉進士,但后棄家為僧。《中吳紀聞》記載其出家緣由:“仲殊字師利,承天寺僧也。初為士人,嘗與鄉薦。其妻以藥毒之,遂棄家為僧。”出家后僧殊在蘇州、杭州的一些寺廟住過,能文擅詞,與文人包括蘇軾常有來往。《中吳紀聞》記載:“東坡先生與之往來甚厚。”《東坡志林》中說:“蘇州仲殊師利和尚,能文善詩及歌詞,皆操筆立成,不點竄一字。予曰:‘此僧胸中無一毫發事,故與之游。”為人肆意山水,灑脫不羈,喜為艷詞,名動一時。他的死也頗有傳奇。《老學庵筆記》載:“仲殊長老,崇寧中忽上堂辭眾,是夕,自縊死。及火化,舍利五色,不可勝記。”
此詞寫旅途所見春景感受,但卻帶有僧人獨特的體驗與超脫。
上片寫春景,梨花帶雨,柳裊煙斜,表現了風和香軟的江南春色。一場春雨過后,微風輕吹,炊煙裊裊,柳樹更見風姿,雖還有一絲春寒料峭,然而柔美的柳枝、盛開的梨花、風中的花香,都在告訴行人春天到了。作者從視覺、觸覺、嗅覺等幾個方面巧妙地描寫了春天給予行人的感受。
“岸草平沙”一句看似平淡,卻頗見仲殊詞的筆力。春天到了,岸邊的青草該是“遙看草色近卻無”了吧。春水浩淼,岸邊的白沙更加澄凈。從藝術視覺來說,是從近景到遠景,從青色到白色,給人一種澄明浩渺的畫面感。“岸草”“平沙”引起讀者對于水的聯想,由水而想到人生易逝,開篇即給人一種人生的空幻感。但作者卻沒有將這種空幻感玄妙化,而是將自己的人生之感具體到對江南春色的描繪上。作者將這春色置于吳王故苑中,滄桑之感油然而生。千年前的吳王花苑中,風是一樣的香軟,梨花是一樣的盛開。千年之后,物是人非。歷史的長河不會停留,古人也曾為今人,今人終將成古人。
下片寫行人,輕舟一葉,浪跡天涯,待到酒醒處,惟見殘陽亂鴉。而那墻頭紅粉,秋千深院,究是誰家?
春天是美好的時光,然而作者卻要在這個時候出遠門了。“一棹”代指小舟,作者孤身一人,浪跡天涯,心頭無限傷感。面對無限春色,心頭卻只有行走天涯歸期無望的凄涼和暗淡。作者只好飲酒自慰,借酒澆愁。卻不知酒醒之后,面對殘陽如血,亂鴉噪林,更加令人感傷。
仲殊的出家并沒有擺脫凡塵俗世的煩惱,也許他正是用這種方式實踐著自己的人生感悟。《古今談概》說,丘瓊山在一寺廟中見四壁畫的全是《西廂記》中的故事,很詫異,問:“空門安得有此?”寺中僧人竟說:“老僧從此悟禪。”丘問:“何處悟?”答曰:“是怎當她臨去秋波那一轉。”
故作者將“殘陽亂鴉”與“墻頭紅粉”對舉,將人生的空幻之感表現得更加透徹。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雨后”三句及“秋千”三句,景與人分寫,俱清麗為鄰。而觀其“殘陽亂鴉”句,寄情在一片蒼涼之境,知麗景秾春,固不值高僧一笑也。
全詞借景抒情,情寓于景,將眼前之景與心中之情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寫出了作者對人生的超脫之感、灑脫之情
(樂占國 邯鄲市鋼苑中學 056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