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明中老去

胡敏芝

資江水靜靜的,靜得毫無聲息。它無力地流淌著,再也掀不起狂瀾,再也發(fā)不出粗獷的怒吼,失去了往日的雄姿。是老了,累了,還是病了?蔓延的水草恣意地瘋長,美麗的資江卻像覆滿了水葫蘆的小水潭變得死寂起來,船筏一層層地?fù)荛_水草,淌出一條細(xì)細(xì)的水道,漣漪無力地緩緩向遠(yuǎn)處擴(kuò)散開去。船上的發(fā)動機(jī)聲響起,一層白色的霧氣在河面浮起,江水隨著發(fā)動機(jī)的聲音一陣一陣地抽搐著。

守望在江邊,不遠(yuǎn)處的掏沙船伸著“巨鉗”向水底挖出一個個深坑,機(jī)械的碰撞聲顯得格外刺耳,身旁的一位老者感嘆道:“我們年輕時,要是長這么多水草,河面上一定到處都浮著魚,只是現(xiàn)在喲,連個影兒都見不著啦。”水草招搖著慢慢向江心靠攏,在嘈雜的挖沙聲中依稀聽到了細(xì)細(xì)的啜泣聲。

我還記得資江河畔陶澍的神秘故事。石門潭里波濤洶涌,湍流急險,印心石有如一塊天降的巨大字印在湍流中浮浮沉沉,兩岸奇山怪石間,白蒙蒙的霧氣繚繞著,如凡間仙境般,秀立的文闌塔靜靜地站立在江邊,遙望江水滾滾流去。上游江水緩緩流淌,清澈至極,兩岸精致的吊腳樓倒映其中,恰似鏡中的山水畫,那時的資江哺育了陶澍的童年,后來陶澍又乘著滾滾東流的江水前往京城,成就了他的京師大臣夢,造就了我們安化史上的一位大名人。

只是,今非昔比。如今的資江病了,石門潭老了,它們都不再像往昔那樣洶涌豪邁了。對岸的卡車噼噼啪啪地拖著一車泥沙前進(jìn),屁股上還不時吐著一圈圈黑氣,黑氣慢慢地升騰,到了半山腰便散開不見了,露出一塊塊裸露的黃土。日漸寬闊的河洲上曬滿了方方塊塊的薄木皮子,河水還在流,但誰也不擔(dān)心它會突然漫過河洲,沖走木皮。沿岸拔地而起的水泥樓房里,偶爾拋出一袋煤渣或垃圾,叭的一聲后水面上會漂過一堆塑料袋或泥沫,綠色的水面就像鼓起了一個個白色的水泡。再沒有人會相信石門潭里壓著條火龍的故事,連小孩也不信。這里的水才這么點深,能藏得下一條火龍嗎?輪渡的長鳴聲響起,載著一輛裝滿木材的卡車,我想,即使有火龍,它也一定會重新選個安靜的地方住。

資江依然在流,甚至哺育著更多的人們,只是不見了過去的奔騰不息,沒有了過去空曠山野的啾啾鳥鳴,蜿蜒的懷桃公路在山腰中橫過,指引人們走向大山外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載回那些所謂的城市文明。古老的資江承載著沉甸甸的城市化任務(wù),卻在現(xiàn)代文明里一步一步老去。

【作者系湖南省安化縣第一中學(xué)紫翎文學(xué)社社員,指導(dǎo)教師:彭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