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 禮

徐 楠

鄰居阿婆去世了。她終究沒能熬過那個寒冷的季節。

于是,平日里門可羅雀的小院變得熱鬧起來,由院門直達巷口的靈棚,白色的條幅,黑色的幕布莊嚴,肅穆。阿婆年輕時的帶著微笑的照片掛在黑色的挽聯上,供在靈棚的最中央。桌前的香冒著縷縷青煙,蠟燭的火焰在風的吹拂下微微泛著藍光。

院子外的巷道兩旁,各色人士送的花圈帶著雷同的面孔整齊列隊,鮮艷的顏色給這冷漠而又凄涼的深秋帶來了不少生氣,隊伍的盡頭停放著數十輛名牌轎車,明晃晃一片,堵塞了巷口的交通。

阿婆的兒子很精明,前些年在城里倒騰海鮮發了財,在城里買了房買了車。接走妻兒的那天,他拍著胸脯對阿婆說:“娘啊,等兒在城里穩定下來,就接您老去城里享福!”“唉!唉!……”阿婆連聲應著,不禁老淚縱橫。

阿婆沒有等到兒子接她進城享福的那一天,她羸弱的身子骨兒終于在她徘徊了三年、等待了三年的巷口倒了下去,永遠地倒了下去。人們都說阿婆有福,逢年過節的時候,兒子總會托人捎來很多錢和吃的,阿婆有事沒事也愛絮叨:“有福,有福……”

兒子有錢,阿婆的葬禮自然很風光。悲愴的戲子,晝夜不停地唱了三天;嗩吶鼓板,上天入地般地吹打了三天。前來奔喪的人絡繹不絕,一張手帕捂著臉進去,悲痛欲絕地干號兩聲,作幾個揖,算是向家屬打過了招呼,向死者表達了敬意,便鼻涕一甩,笑吟吟地走出來。

兒子有錢,總感覺自己的哭聲表達不盡對母親的滿腔愛意,遂高價請來哭喪人員。哭喪人員如數家珍般地將阿婆平生所受的苦難哭訴一番,惹得前來看熱鬧的年過古稀的老人們淚眼婆娑,他們還不忘頻頻點頭以表達自己內心的同情與理解。

兒子有錢,為阿婆選了一塊風水寶地,建了一個碩大的墓穴。上等的大理石棺材上蓋著銹有龍鳳的真絲棺罩,由十八個人抬著送入墓穴。

兒子孝順,想得周到,聘請了專業師傅為阿婆扎制了全套的現代化家用電器及四季的各色衣物,這引得路人嘖嘖稱贊,更招來了拄著拐杖站在路旁看熱鬧的阿公阿婆們羨慕的目光。

土將要掩埋住棺材的那一剎那,兒子忽然大哭起來,像一頭發瘋的野牛,咆哮著沖開眾人的“防護線”,撲向棺材,雙手死死抓住棺材,仿佛想要用哭聲再次喚醒阿婆,想要再次牽住阿婆寂寞的手,兒子嘴里還含糊不清地吐著:“娘啊,兒對不起您,對不起您……”

眾人拉開兒子,勸慰道:“有你這么孝順的兒子,也不枉阿婆來人世走這一遭,她會知足的。你也不要太傷心……”

聲勢浩大的葬禮終于結束了,兒子讓阿婆走得很風光。世界一瞬間靜了下來,繁雜的裝備仿佛一夜間就蒸發掉了。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再次照亮世界的時候,阿婆門前已無人影,一把生銹的鐵鎖宣告了一切的結束。

一切真的就這樣結束了。

巷口,地上散落的幾朵紙花在風的吹拂下舞動著……

點評

盛大的葬禮引發了人們對“孝”的深層次思考。文章中,葬禮的場面、人物的言行描摹生動傳神。沒有對生活的細致觀察和思考,是寫不出這樣富有“生活原生態”的作品的。

【指導并置評:袁慶峰】